第81章 感谢师兄
小屋子黑漆漆的，弥漫着浓郁的腐臭味。
林黛玉闻之欲呕，但见师兄毫无异常，只能屏住呼吸，同时催动真气到睛明穴，隐约可以视物，就见炕上躺着个人，蜷缩在又脏又破的薄被子里，身下不见一张褥子，只有几把稻草垫着。
师兄扯开脏破的被子，露出一个抖如筛糠的人，干瘦，肮脏，左腿歪着耷拉在一边，身上不着寸缕，满是大大小小的伤口，或新或旧，有的结痂，有的腐烂流脓，脏乱不堪。
她只扫了一眼，胃里便翻腾不休，一口气再也憋不住，张口呼吸，吸进去又一大口臭气。
“呕——”
晚上吃的东西全吐出来，喷了一地。
潘又安回头，淡淡地问：“师妹，救不救她？”
林黛玉想拒绝，但心底的善良催使她点头，艰难地吐出一个字：“救！”
“确定！”
“确定！”
潘又安手腕一翻，取出一个瓷壶：“清水，漱漱口。”
林黛玉接过，大口猛灌，连漱好几口，又大喝几口，才压下胃里的翻腾，把水壶递回去：“师兄，怎么救？”
“你抱着她。”
“我？”
“你要救人，自然是你动手，”潘又安微笑：“你救人，我动手，那岂不是慷他人之慨？那是伪善。”
又道：“行善，可为，可不为，唯独不能逞口舌之利慷他人之慨，那种人，猪狗不如。”
林黛玉闻言，如听洪钟，轰然警醒。
师兄果然不是凡人，一言一行，皆有深意，如远古哲人再世。
胡思乱想中，再次屏住呼吸，小心到炕边，捏着被子一角，把那肮脏腐臭伤痕累累的女人卷起来，扛在肩上：“师兄，去哪？”
潘又安一言不发，握住林妹妹的手掌，出门，纵身而起，一路飞纵，落入城南一处普通宅子里，也不小，有三进大，只是建筑规格和用料跟贾敬送的院子完全没法比。
潘又安进门，点燃蜡烛，随口道：“这宅子是我买的，花了八十两银子，无人知晓，你尽可以放心。”
又道：“厨房有水缸，缸里有水，有柴火可以烧水，你先烧一缸热水为她清洗身体。”
林黛玉没有问师兄干什么，默默去做，虽然生火的技巧很笨拙，但至少点着了，还学会了掌刀劈柴，胳膊那么粗的干柴，立掌，催动真气劈下去，咔嚓，一掌两断。
烧到温热，舀到桶里，提到偏房，沾湿毛巾，小心翼翼给女人清洗伤口。
刚开始，胃里依旧翻腾不休。
但很快便只剩下怜悯，动作更加轻柔，虽然笨拙。
更簌簌地掉眼泪。
擦洗干净，抬头，楚楚可怜道：“师兄，救救她。”
潘又安不说话，反手抽出银针，唰唰唰连扎好几针，又小心翼翼对齐断掉的左腿，用木板固定好，绑紧。
然后，手腕一翻，取出一粒九花玉露丸，递给林妹妹：“她伤势严重，病情也严重，非常复杂，等闲药物很难救治，就算能治，也要耗费很多时日，但服用九花玉露丸，一夜之间便能恢复大半。”
手指一松，药丸落在林妹妹手中：“九花玉露丸，你吃过，药效如何，你一清二楚，价值不用我强调，你也明白，现在，我把决定权交给你。”
林黛玉愕然，忽然觉得，手中这颗轻飘飘的药丸，格外压手，重逾千斤。
我吃的时候，只觉得好吃，就算知道珍贵，也只是感谢师兄大方。
可现在，让我亲手把这样一枚价值不菲的神丹妙药喂到别人嘴里，才真正感受到这份大方的真实分量。
好重！
可师兄已经喂我吃了那么多珍贵的天材地宝。
还传我高深武学，教我做人道理，更把我从荣国府那牢笼里搭救出来。
师兄付出的情谊何止千万斤，三生三世都还不完。
林黛玉意识到这颗九花玉露丸的分量，表情极凝重，纠结许久，咬牙道：“师兄，我想，我明白了。”
说完，弯腰，把九花玉露丸塞到女人嘴里，喂水灌下去。
又找来干净的被褥铺好，盖上。
待女人打摆子的频率降低，这才抬头：“师兄，你让我救她，有何深意？”
潘又安下巴指指女人：“为了解救更多。”
“不，不是太懂。”
“她有办法。”
“真的？”
“嗯。”
林黛玉反应过来：“师兄，你认识她？”
潘又安点头，大方承认。
林黛玉急忙追问：“她有来历？”
“不，就是个普通老妓。”
“那她能有什么办法？”
“你看不起她。”
“我不是……”
“不用不好意思承认，你本能意识就是看不起她的身份，不相信她有办法解决你都解决不了的问题，”潘又安摆摆手：“这是偏见，也是人之常情，但要做大事，必须扭转固有思维，没有人全知全能，你要救妓女，就必须真正了解妓女的困境与诉求，这方面，你无论如何也不如她更懂。”
又微笑道：“不耻下问，不是挂在嘴边的四个字，而是需要躬行的大学问，上位者有不耻下问的精神和行为，再差也差不到哪，相反，再好也好不到哪。”
林黛玉听到这里，略有恍然，也还有迷茫。
潘又安接着道：“说直白点，这个社会形成的一切权力，都是自下而上的，而非相反，当你理解这点，便能明白不耻下问的重要性，便能明白历代王朝兴衰更替的根本原因。”
最后还补了一句更装逼的话，升华主题：“不耻下问，是维持社会秩序健康运行最重要的底层逻辑之一。”
林黛玉依然是似懂非懂，觉得听懂了，又仿佛没懂，偏偏本能觉得这话极重要。
潘又安装逼结束，招招手：“来，继续吃蛇胆。”
林黛玉乖乖地跟着潘又安到隔壁卧室，吞蛇胆，练功炼化，此时腥臭的蛇胆却没有之前那么难闻。
这一刻，她意识到自己的成长，也再一次体会到师兄的良苦用心。
感谢师兄！
一晚上，又炼化三颗蛇胆，再涨几年内力。
天亮。
听到隔壁房间的动静，林黛玉跳起来，飞奔过去，见女人裹着被子站起来，急忙问：“你好了？”
女人看到林黛玉，急忙跪下磕头：“奴家苏咏荷多谢女侠救命之恩。”
“苏咏荷？”
“正是奴家。”
“你谈吐不俗，名字也雅致，必然不是一般出身，为何会流落到……”
苏咏荷低下头，神情悲伤：“奴家是犯官之后。”
犯官之后，必然是先入教坊司，而后流落到普通青楼，待到色衰或生病，还会继续流落到更低级的妓院里。
林黛玉顿时愣住。
犯官之后。
教坊司。
青楼。
妓院。
忽然联想到父亲、荣国府、贾家。
万一哪天父亲成为犯官，那我岂不是……
还有贾家，两个舅舅都是永平帝的眼中钉肉中刺，现在全靠老太太那点面子撑着，老太太归天之日，恐怕就是清算贾家之时，到那时候，贾家诸多女眷岂不是……
林黛玉忽然便生出浓浓的兔死狐悲之感，声音更轻柔：“你暂且好好养伤，我，我想想办法，或许能救你离开。”
苏咏荷惨笑：“奴家是娼籍，永世不得脱籍，离开这里也是做娼为妓，不敢麻烦女侠。”
顿了一下，又道：“两位大侠，你们还是速速离开为妙，免得惹火烧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