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尘埃落定
一个太监小跑过来，扑通跪倒在御辇前，低声说了几句话。
沉默一阵后，御辇里响起一道意味深长的笑声。
“既然胜负已分，那就去趟皇后那里吧。”
站在御辇侧前后方的老太监听到这话，脸上没有半点表情，心中却闪过了那个已经入宫有一段时间，一直在皇后身边服侍的女官。
贾元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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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真观内。
胡东秋的那颗黑棋最终也没有落到棋盘上，拿着黑棋的那只手又轻轻回到了棋瓮里。
众人面面相觑。
然后他们就看到胡东秋又拿起了一颗黑棋，将两颗黑棋一起放在了棋盘中剩余不多的两个交叉点上。
投子认负，胜负已分。
一片安静。
雨水从亭檐上滴落的声音，都有些惊心动魄。
嗡的一声，人群炸了开来。
议论纷纷。
胡东秋，公认的棋道三圣之一，甚至在五十年前的天下棋宴之后，不少人认为他要稍微强于范恂与李南思，已经是古往今来的棋道最强者。
然而胡棋圣今天却输给了云思。
就这样输给了一个名不见经传的郎中。
谁人能不震惊？
尤其是贾府众人，几乎每一个人的表情都是同样的惊喜，同样的劫后余生。
看着树下的那两个人，楚义方的情绪有些复杂，然后他收敛心神，正色躬身行礼。
妙玉与迎春也随之行礼。
然后在场人们约有半数，都一一行礼。
今日能见棋道之高峰，他们觉得三生有幸。
康览这时候终于醒了过来，他看着四周的动静，有些茫然问道：“结果出来了？谁赢了？”
不等别人回答，他自顾自地摇了摇头，喃喃说道：“我也是疯了，居然觉得那姓云的能赢胡东秋....”
岳燕些犹豫地看了他一眼，说道：“棋确实是结束了....”
康览不傻，能进入玉玑宗，他甚至称得上聪慧。
于是看岳燕的神情，他便猜到了结果，不由惊声喊道：“这怎么可能？！不可能！”
……
……
漩涡的中心，今日最受瞩目的两人，此时神情各异。
胡东秋没有暴怒，没有失落，相反，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显得很木然，不知道现在是怎样的心情。
云思则还是那般平静，静静的看着对方。
因为贾敬祖孙三人的原因，沉寂了很久的秦可卿此时终于向前走了几步。
她看到妙玉还站在云思身后，视线落在云先生背后。
她鬓角微湿，有些放松，又有些得意的微微笑着，令人看了便不觉心生欢喜。
秦可卿在她的脸上看到了仰慕，看到了亲近。
不知怎的，秦可卿忽然有些难过。
而除了秦可卿与妙玉，还有很多人在看着云思。
他静静坐着，脸上没有什么表情，被细雨打湿的黑发有些凌乱，但却让他本就俊美的容颜别添了一种美感，仿佛仙人。
仿佛心有所感，黛玉与宝钗对视了一眼，然后两人都看到了对方此时眼中的情绪，有些相仿的情绪。
那是混杂着仰慕，赞赏，以及一丝丝爱慕的复杂眼神。
两人不约而同又将眼神挪开。
此时，胡东秋终于起身，走到远处。
他望向山外风景，静静看了会儿。
然后，他缓缓闭上眼睛，仰起头来。
人们的视线从云思身上移开，看着胡东秋的背影，沉默不语。
胡东秋输了，但下出令天地变色的棋局，他值得任何人的尊敬。
人们等着他会说些什么。
而贾府众人刚安稳不久的心，此时又跳动的快了起来。
别人不知，可是他们知道胡东秋的本质，他是输了赌局不假，可万一这人不讲信用，甚至恼羞成怒，那又该如何是好....
毕竟这人本质上可不是人，而是妖....
就在这样令人觉得紧张与压抑的氛围里，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胡东秋终于开口。
他没有转身，也没有睁眼，没有音调起伏的语句从双唇里说出来，带着难以形容的生硬感。
“此生能下出这样的一局棋，已无遗憾....”
众人登时生出很多敬佩。
不愧是胡棋圣，风度与胸怀皆在，对棋道的热爱与尊敬还是那样令人心折。
但人们没有想到，胡东秋紧接着又说话了。
“可是...可是...”
他的声音颤抖起来。
里面好像蕴藏着用极大毅力才能压抑住的痛苦。
“可是我输了....”
胡东秋是与云思下出了真正的千古名局。
令天地变色的名局。
注定会成为历史上最著名、最传奇的名局。
可这也意味着，他胡东秋将成为天底下最出名的输家。
甚至没有之一.....
棋盘山上一片安静。
当胡东秋说出这句话之后，没有人说话。
在场有不少人都是棋手，所以关于输棋，他们最能感同身受。
没有人知道该如何安慰。
胡东秋睁开眼睛，转身望着云思说道：“我不是没有输过，我输过范恂，输过李南思，甚至刚学棋的时候，我连输我师父师娘数不清多少盘，但是...我不想输给你。”
云思也站起了身子，他问道：“为什么？”
胡东秋盯着他的眼睛说道：“你这辈子有没有为什么拼过命？”
云思想了想，摇了摇头。
莫说这辈子，就算上辈子，他好像没有为什么拼过命。
胡东秋沉声道：“我不一样，我愿意为很多事情献出一切。”
比如棋盘上的世界。
云思明白了。
他缓缓说道：“因为我是个郎中，我的本职甚至不是个棋手？”
胡东秋瞪圆双眼，隐见血丝。
“棋，便是我的道...先前这盘棋，我自认已经接近完美，然而我还是输了...并且是输给了你这样一个甚至不是棋手的郎中！”
“我不明白为什么一个郎中都能在围棋上走到这种程度？”
“这让我还有别的那些国手们怎么看？”
“这不公平。”
胡东秋的眼神与声音里渐渐没有了之前的怒意，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汹涌的悲伤。
外面的众国手对他这几句话感同身受，气氛有些莫名的低沉。
云思沉默了会儿，眼中有了些歉意。
他继而对胡东秋弯腰行礼，姿势恭敬认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