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干娘
还未等季云开口,公子哥便含笑道:“在下张宏钰,出身云鹤张家,素爱结交修道者。不知可否能知晓道长的姓名与道号?”
“道号,不杀。”季云没胡诌,那邪道老登,确实给他取了这样的一个道号。
“不杀道长……”
张宏钰惊讶道:“不字辈?我也算认识不少道士,却从未听过这个字号的辈分。”
季云微微一笑:“杂道散修,哪有什么字号辈分?什么道号好听,就取什么,随心而为。”
对方认出季云是修道者,而季云也一眼看出,面前这公子哥其实也是个修道者。
此人气息非佛非道,应该修的是家传功法。
在这神诡世界,修道者差不多能细分五者。
朝廷、道门、佛门、世家、邪修。
朝廷修道者,皇气护体,百邪难侵,更有威力骇人的军阵之法,凌驾于其它四者之上。
道门修道者,超脱红尘,无为自成,所修功法通常能寿元绵延,据说大虞王朝寿元最高的修道者,已有一千来岁,正是道门中人。
佛门修道者,慈悲为怀,普渡众生,但也有怒目金刚,修得佛门金身,肉身极为强横。
世家修道者,传承渊源,根系甚大,与朝廷、道门、佛门之间,都有很深的联系。
邪修修道者,旁门左道,五花八门,罪孽滔天,为天下不耻,众修道者人人皆可诛之。
至于那些妖魔、精怪、恶鬼……严格意义上来讲,它们并不算修道者。
这“张宏钰”应当就是世家修道者。
“不杀道长,应该是第一次来我们云鹤县吧?”这时,只听张宏钰笑问道:“来云鹤县要做的事,应该和道长扛着的这具尸体有关吧?若有什么需要的话,随时可以告知张某人,我在这一亩三分地,也勉强是有点分量的。”
说罢,他从袖袍中掏出了一张符箓,递给季云:“有此符箓,道长可随时到张府找我。”
季云单手接过,低眸一瞥,这就是张没有什么用处的符箓,应该只是一个身份的象征。
随后,他就见这个公子哥走上了一顶轿子。
几个仆人抬着轿子走到大约一百来米开外。
张宏钰又从轿子风度翩翩地走了下来。
主打一个排面不能少。
季云眼睁睁看着张宏钰露出对他露出过的笑容,然后对着一个路过女修道者礼貌拱手道:“这位道友,想必是初到云鹤县……”
好家伙……
这人怕是有社交恐怖症吧?
不过季云暂且没将只有一面之缘的人放在心上,他扛着女尸一路朝林家村走,约莫走了近乎一个时辰,终于是见到一个村子了。
……
季云双脚踩在土路小径上,沿途两侧都是些无人耕种的荒田,脚下的土路也是长有些许杂草,显然这条路平时很少有人行走。
他的前边就有一块斑驳石碑。
石碑刻着“林家村”三个大字。
直到深入村中,才终于见到有人耕种的良田,也能见到三三两两的牲畜在路边走动着。
季云很快见到林家村村民,正如那茶博士所言,三年前那场瘟疫大灾中活下来的村民,绝大多数身上都出现了畸形的病变。
他见到一个骑牛的牧童,缺了一条左胳膊,笑起来口中看不见一颗牙齿。
也见到一个砍柴的樵夫头发稀疏,肚皮上竟长出了第三只手,只是那只手看着很畸形,像是在胚胎里面没发育完全一样。
更见到一个老者瘫在藤椅上,四肢都没了,形同人彘,面色枯黄,身躯更是瘦到仿佛轻轻一碰,就能把他身上的骨头给戳断似的。
也不是没有正常一点的村民。
但极少极少。
身为一个道士,在县城中确实不是很起眼,可在这林家村中,却引来了不少的目光。
季云主动寻到一个村民,那是个肌肤满是脓疮的大娘,只听季云礼貌问道:“这位居士,半个月前,林家村是不是失踪了一个女子?”
大娘嗓门挺大,嘟嚷道:“不见的人多了去哩!但凡家里有点闲钱,能在城中置办房子、或者在外边有几个亲戚的,早就搬出去哩!这破地方,谁还愿意待啊?”
“还有的怂货,受不了自己身体变得跟妖怪似的,随便找了个荒郊野岭,自我了断去哩!”
“就只剩下我们这些人,平日里拜拜干娘,求干娘保佑我们多苟活几天。”
虽说这大娘带着浓浓的地方乡音,但季云还是努力听清楚她在说什么。
于是……
季云直接将草席放了下来,他当着这个大娘的面,掀开草席,露出一张极为惨白的脸。
“居士,你可认得这位姑娘?”季云询问道。
大娘也是胆大不怕,毕竟几年前他们村子里死人,是好几百,好几百的死。
她探头一望道:“咦?这不老权家的闺女吗?怪不得有好些天没见了,原来是死掉了呀!”
她的语气无悲无喜,就是十分的平淡。
对于死亡已经司空见惯了。
“贫道受她所托,将她的尸体带回这林家村。”季云道:“居士,她父母住在何处?”
“喏,那边。”大娘指了个方向:“看到那棵大柳树没有?那棵柳树,这是我们林家村的干娘,灵的很哩。闹瘟疫的时候,如果不是干娘救我们,村子里所有人都得死哩!老权家的破房子,就建在干娘的旁边。”
“多谢居士。”
季云来到了一棵大柳树下,他能感知到柳树确实有“灵”,只是这个“灵”状态颇为虚弱,甚至还不如山野中的一些草灵精怪。
给他一种若有若无,随时就要消散的迹象。
柳树下,还放有供桌和一个大香炉。
应该是林家村的村民们平时祭拜干娘用的。
右侧,便是一间黄土夯实而成的破旧屋子。
一个老汉听到外边有动静,扶着墙,仅用一只脚一蹦一跳,走出门来好奇出来一望。
“道士?!”老汉怔了怔。
随后,老汉就见到门前地上摆有一张草席。
草席上躺着一具用白布遮住的女尸。
女尸腹部一鼓一鼓,像有什么东西在跳动。
但老汉没有注意到这些。
他的全部注意力全被惨白的面庞吸引住了。
他如遭雷击。
呆立在原地。
刀劈斧砍般的皱纹在微微抽动,身躯也在发抖,嘴唇更是哆哆嗦嗦,想开口说些什么,却全部被堵在喉咙,说都说不出来。
仅剩的一只脚再也撑不住心中涌起的悲痛,热泪夺眶之下,无力一屁股瘫坐在门槛上。
死了几百人的瘟疫,都压不下去的腰杆子……
这一刻,彻底被压垮了。
“娃儿啊!!!”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