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4章 酒
雨已停了,拂面的风带着凉意,扫清了残余的暑气,被水洗过的夜色湿润明净,带着青草泥土的清香。
不觉初秋夜渐长,清风习习重凄凉。
酒德麻衣放下面前的玻璃杯,长出一口气。金黄澄澈的酒液顺着白皙的脖颈流下,让人想起天鹅展翅曲颈的姿态。
她笑盈盈地拿起一支烤得刚好的肉串,递给面前的男孩。
“路边摊,不介意吧。”
路明非接过肉串,脂肪被完全烤化,散发着油香,他小口地吃着,没有理会对面少女的询问。
酒德麻衣见男孩不回话倒也不气馁,一面招呼着新的啤酒和双倍加辣的腰子,一面自顾自地向男孩抱怨起黑心的老板。
“所以说啊,那家伙满脑子都是自己,我们这种打工仔天天……”
女孩玫红色的嘴唇一开一合,酒精冲淡了她眼角那抹绯红的锋利,先前披散的长发又被红绳束起,像是古代的仕女,修身的皮衣张扬地显露出全身曲线,领口张开,笔直的锁骨在男孩的视线里一览无余。
这家小店里所有的人都在偷偷地看着女孩,她根本就是个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
清秀的男孩静静地听着丽人的抱怨,并不表现出赞许或是否定,只是做一个忠实的听众。
酒德麻衣似乎说的有些累,摆了摆手,又给自己倒上一满杯的啤酒,酒液在透明的玻璃杯中碰撞,溅起剔透的金黄,绵密的泡沫缓缓涨起。
男孩突然抬头指着杯中透亮的液体。
“酒,好喝么?”
少女似乎早有预料,把玻璃杯凑近男孩的嘴唇,神色诡秘地对着他坏笑,像是要分享一个只有两人知晓的秘密。
“有人觉得好,有人觉得坏,这得分人,怎样,想喝吗?”
“以前没喝过,想试一试。”
路明非伸手去拿玻璃杯的把手,麻衣突然缩回手,因为过快的动作,酒液在玻璃杯里汹涌起伏,险些泼到少女的身上。
“哎哎哎,你干什么?未成年喝酒是犯法的,姐姐我作为你的监护人,有责任和义务看护你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成长在国旗下,生活在阳光里,而不是年仅十三岁就沉醉在酒精里。”
这家伙真的有对自己国籍的自觉吗?路明非在心里腹诽。
少女伸出食指指着男孩的鼻子,精致的脸因为酒精面色微红,漆黑的柳眉微微蹙起,看起来像是教训弟弟的姐姐。
“不过嘛。”
她收起那副严肃的作态,重又变得眉开眼笑嘴角弯弯,朱唇轻启。
“一个姐姐拗不过弟弟的请求勉为其难地让弟弟小酌两杯就大不一样了,想喝酒也很简单,叫声麻衣姐来听。”
路明非拈起一串五花,侧过头不看少女,开始观察周围的食客,就当没有听到那句话。
“喂喂喂有必要这么冷淡吗?我好歹也是要照顾你五年的人,叫声姐姐很正常吧?”
麻衣叩击着桌子,发出‘笃笃’的响声。
“不想叫姐姐也行啊,把脸给我捏捏呗,我眼馋你脸的触感可是很久了,这也不行?那你帮我……”
“好。”
路明非左手牵起那只素白的柔荑,放在脸旁,右手伸出,索要那杯装的满满的啤酒。
我靠,对他来说叫声姐是比捏脸更亲密的行为吗?答应的这么果断,虽然那张还带点婴儿肥的小脸光看着手指就有点蠢蠢欲动,但我又不是炼铜癖,你也不是我亲弟弟,干不出这种事啊,少年你就不懂什么叫男女授受不亲吗?怎么办,要拒绝吗?
少女僵在原地,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男孩见少女不动,微微歪过头,主动蹭了蹭那只手的手心,探询的目光投向对面。
“怎么,不摸吗?”
“要摸!”
等到麻衣回过神来的时候,男孩已经在捧着那杯啤酒小口啜饮了。
他的脸上带着一些不自然的酡红,脖子微微向里面缩进,玻璃杯宽大的杯沿遮住了男孩下半张脸,乌黑的额发又挡住了三分之二的上半张脸,只露出一对墨黑的瞳孔看着酒德麻衣,像是被遗弃在街角的幼猫,用稚嫩的爪子扒着纸箱的边缘,从中探出头来,为了看看过路的行人和这个世界。
自己的手正夹住对方柔嫩的面颊,无意识地做着掐揉的动作,手法甚至让酒德麻衣觉得有点下流。
“啊啊,这个这个……”
被魅惑了。
少女感觉自己的脸烫的要烧起来了。
难道我真是炼铜癖?
她连忙松开柔软的脸蛋,想解释又不知从何说起,好在男孩并不在意,只是继续小口小口地啜饮,眼神像是在看着极远极远的地方,明明坐在人声鼎沸灯红酒绿的地方,却让人觉得像是在孤独地自斟自饮,像是端坐的君王,又像是高天的神明。
麻衣见男孩一副静谧的样子,心跳也平复下来,索性自暴自弃地左手托腮,右手不老实地又摸上男孩低垂的头,抚弄着顺滑的发丝,那种柔软的触感让她想起最顶级的黑色丝绸。
男孩也不反抗,墨黑色的瞳孔被酒精浸染,不复先前的疏离,加之脸上的红晕,竟然显得迷离润泽,两人就这样保持着,谁也不说话,真像是关系亲密的姐弟,在无言中安慰彼此。
“喂。”
麻衣张开嘴,语气平淡冷静,和先前甜腻的嗓音相比判若两人,却是她的本音。
“你想听听我小时候的事吗?”
路明非也不像之前那么冷淡,点了点头,递给少女一根双倍加辣的大腰子。
“这种时候递给我大腰子也太破坏氛围了,不过我还挺喜欢的,谢谢啦。”
少女就把过去的事娓娓道来,坐在对面的男孩认真地听着,喝干了杯中的残酒就又给自己重新倒满,周围的客人陆续起身离开。
夜色越来越深,盈满的月亮流泻出薄纱似的月光,这座小城笼罩在一层朦胧的珠帘下,少女和男孩并肩走在路上。
“明非啊,今天和麻衣姐姐吃的高兴吧?虽然只是路边摊烧烤,但味道出人意料地还不错吧。”
少女的马尾左摇右摆,脚下也有些晃荡,红色的绑带凉鞋在地上踢得嗒嗒响,她喝的有些多了,虽然优秀的血统足以让她无视酒精的影响,但这种微醺的状态她很喜欢。
少女身旁的男孩脸上还残留着些许红润,他眼睛微微眯起,好像有点犯困。
“为什么还不回孔雀邸。”
“别急别急,马上就走,再陪我散一会步嘛,今天夜色这么好,不想多看看吗?”
“……我想睡了。”
“倒也是,小孩子不能熬夜,会长不高的,那现在就走吧,我来开车,你先睡,到了我叫你。”
酒德麻衣牵住路明非的手,掉头走向凯拉迪克的方向。
“你知道你刚才喝了多少酒吗?”
“老娘我可是A级混血种啊,这点酒影响不了我。”
“A级混血种?”
“麻烦,老板他连这个都没告诉你吗?不是一时半会说得清的,明天告诉你吧,现在我们先回孔雀邸,熬夜可是美貌的大敌。”
“好。”
两人拉开车门坐进去,酒德麻衣脸上的红晕消失不见,凯拉迪克的车灯亮起,红色的车身妖艳美丽,无声地驶入黑暗的夜幕中。
“麻衣姐。”
“怎么了,你不睡吗?”
怎么突然叫我麻衣姐了?终于感受到姐姐我的魅力要拜倒在我的石榴裙下了?果然老娘的美貌没有人能抵挡啊。
“别那么自恋好吗?”
“我说出来了?!什么时候?!”
“写在脸上了。”
“那是羞辱吗?我可是受过专业训练的忍者!”
“很孤独吧?”
“什么?”
“以前你还在那个地方接受训练的时候。”
“嗯……确实,不是,干嘛问这个啦,小小年纪还安慰起我来了,我看过你的档案,原来活在那种家庭里,你也很寂寞吧,想要来自成熟大姐姐的安慰摸头吗?我的怀抱限时对你开放哦。”
“明明是自己想摸吧。”
“什么?!才没有,不想抱就不抱了!”
“想抱,想抱着麻衣姐呢,等会到了家可以抱吗?”
“……我会害羞的。”
“好直接。”
“你这家伙有资格说我吗?!”
“我很高兴能遇到麻衣姐呢。麻衣姐是温柔的人。”
咕,突然说什么啊,他都不害羞吗?
要被击沉了,我才十九岁,在恋爱的道路上才刚出门就遇到这种级别的对手,会被俘虏一辈子的。
“……我也…很高兴……遇见你……”
女孩的声音细若蚊吟,但在密闭的车厢里清晰可辨。
说出来了啊!我现在脸上肯定涨得通红吧?
嗯?
怎么不回话了,
酒德麻衣偷偷地看向后视镜。
路明非侧头靠着窗子,小脑袋一点一点。
说完那种话就睡了,太过分了!我的少女情怀都被戳爆了啊!你都不看看我吗?
明明才十三岁就这么会,要是长大了还得了?
还有…我的回复……他听到了吗?
最好没听到,我现在只想把十秒前的自己抽死,居然把那种话说给打完直球就睡着的混蛋家伙。
脸上的血红渐渐褪去,酒德麻衣放缓了车速,免得弄醒后排的男孩。
车辆平缓地停下。
“到了哦~”
“喂喂喂,醒一下啊。”
“唉,麻烦。”
少女看着熟睡的男孩,无奈地扶额,动作轻柔地把男孩搬到自己的肩上,背着他走向目的地。
她突然意识到为什么在男孩的世界观里叫姐姐要大于捏脸,因为对他来说,只要认定了一段关系就不会改变,只要对一个人叫了一声姐姐,从此以后他永远都把她当姐姐,称呼其实是他心里的一把钥匙,分割开外人和亲人,持有钥匙的人才能看到他漠然伪装下的真实。
月光撒在两人的身上,男孩低垂的发丝拂过酒德麻衣的脸颊,让她觉得有些发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