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荒凉的安乐窝
当下,常祈领着王少钧,前往官署西边的屯粮厅领取农具和种子。
王少钧一路看过去,保德所虽然建制不全,但屯的粮食倒真是不少,好几个大仓都是满澄澄的,据常祈所说,虽然现在不是丰收的时节,但这里至少还有八百石的存货。
从这点便能看出,这李振采不是那种无能的官员。看起来,他之所以不配合赵可勇去打土匪,要么是他跟土匪有染,要么是那些土匪实在太厉害,把他给整怕了。
不管哪个原因,王少钧都觉得,那群土匪确实很不好惹。对付他们,绝对不能掉以轻心。
常祈对王少钧非常热情,也很配合,不一会儿的功夫,便给王少钧配给了三头黄牛,若干把犁车,铁锨等农具,另外还有好几袋种子。
屯田的东西领完之后,常祈又带着王少钧到隔壁的军械库,领取军械物品。
这里面的东西很多,盔甲,弓箭,腰刀等这种基础的武器都有。火器的话,有近百把铜铳,三眼铳和四门盏口炮。甚至还有铜虎尾炮四门,连珠炮五门。
此外,库房还有铅子几百个,生铁子数千个,火药和炸药各几十斤,火线上千根。
王少钧拿起一杆铜铳,轻轻摩挲着,有些爱不释手,对常祈道:“永逸兄,这些火器,也分我一些吧。”
常祈告诫道:“老弟啊,这些玩意儿虽然厉害,但自己别上手。十个有五六个都在炸膛,还没打到敌人身上,自己的手臂先给废掉了。”
王少钧惊讶道:“这些是哪个地方生产的?废品率这么高?”
常祈道:“炮是内廷的兵仗局做的,铜铳是山西都司产的,工部也派发了一些。他们会做,但都他妈胡逑做,当不得真的。”
王少钧又问道:“那咱们卫所有会做火铳的铁匠吗?”
“没有。”常祈摆摆手,凑近了说道:“谁也不敢摆弄那些玩意儿。去年那工部做火器的王恭厂还发生过一次大爆炸,听说在京城炸死了两万多人。谁敢胡乱摆弄?”
王少钧依依不舍的将铜铳放了回去,笑道:“可小弟我对这些东西是真的喜爱。”
常祈突然想起了什么,说道:“你若真感兴趣的话,或许还真有个人能帮到你。”
“哪位高人?”
“哪里算得上什么高人,流放到这里的犯人罢了。”常祈笑笑道:“冯冲,人称冯二虫。他原本是内府兵仗局的匠工,专门制作火铳的。后来因渎职罪被发配到这里来。你若有兴趣,我把他一并调拨给你得了。”
王少钧面露喜色道:“多谢永逸兄了。”
当下,王少钧在军械库里面好一通拿,甲胄挑了三套,其余腰刀弓箭各拿了一些。火器也捡了好些个样品,准备带回去好好研究一番。
将这些东西装车后,王少钧又问道:“永逸兄,关于粮饷这件事情,我也得问个清楚。”
“哦,这个自然。当兵吃粮,吃粮当兵嘛。”常祈哈哈一笑道:“按照咱们保德所的规矩,你作为百户,月支折色俸粮八石,该银四钱八分。可支粮二石。”
“那总旗和士兵呢?”
“总旗,月支折色粮五斗,该银五钱。小旗,及各军人,俱上半年月支米三斗,支银三钱八分五厘。下半年不发粮,月支银五钱五分。”
‘差别真特么大啊.....’王少钧心中微微叹息道。百户还能算小康之家,总旗属于普通人家。小旗之下,基本上就是能活着就不错了,毕竟这些收入,可不像商号的伙计那样包吃包住。
这个收入,别说跟后世,就是跟明朝初年都没得比。如果没有额外收入,军户确实挺悲惨的。
而且就这种情况下,明朝各地的长官们还不停的克扣士兵们的粮饷。
如此苛待军人,明朝实在是活该灭亡。
常祈不知道王少钧此刻正在想‘大明要完’这种事情,而是微微笑道:“放心,你是陆大人的人。这些粮饷,断不会少了你的。”
“如此,多谢永逸兄照拂了。”
“哪里,哪里。大家互相照拂。”
两个人又客套了一番,王少钧这才告别离开。
.......
从千户所官署到扒楼沟河并不算很近,约摸有四十里地。
扒楼沟河发源于岢岚,总长差不多有五十公里。王少钧所掌管的地方位于扒楼沟河的中下游,还有南边长乐都的一片地。其中有墩堡三座,分别为静乐都的神山墩和鸦头川墩。还有长乐都的南会墩和裴家口墩,均建于宣德年间。
其中南会墩和裴家口墩离兴县不足三十里,跟那些土匪窝基本上勉强算是比邻而居。
王少钧一行人顺着扒楼沟一路向西走着,越往西走,地势越低。
此时的扒楼沟河虽说还在汛期,但仍是如同小溪一般,流速缓慢,连条大船都行不了。两侧河堤破败,杂草丛生,尽是荒凉之色。
“河曲保德州,十年九不收。男人走河外,女人挑苦菜。”
常祈派来的向导马老三骑着毛驴跟在王少钧身旁,滔滔不绝的说道:“老天把河曲保德绑在了一起,自古以来都是旱涝不分家。可是保德州的灾祸要比河曲尤甚,自天顺八年到现在,每两年都有一次旱灾,王大人就任保德屯田,还不如待在河曲哦。”
这马老三是土生土长的保德州人,年纪已经五十朝上了,身体却还硬朗。
“别说保德了,整个山西哪里不是连年旱灾?我看区别也不大。”王少钧微微笑道。
“区别虽说不大,保德州却还有人祸呐。”马老三拿出旱烟,砸吧两口,沉吟着说道:“整个保德州,五都九寨,静乐都还好,长乐都就不是人呆的地方。有好几窝子土匪在保德和兴县来回穿插,搅得百姓根本活不成。虽说他们不抢官军,可官军也不管百姓,百姓们一逃亡,官军还能久待?到得现在,那里的村落基本都荒废了。”
说着,他指向远处下游的方向,沉声道:“喏,那就是鸦头川墩了。”
王少钧放眼望去,只见一个体型中等的墩堡依山体而建,面向平原。壕沟和哨塔倒是还在,但是西侧和南侧坍塌的城墙显得十分破败和沧桑。
墩堡的附近倒是有几亩高粱和谷子间作的良田,其他的地方都是杂草丛生,一片荒凉。
望着夕阳下的这个充满岁月感的墩堡,王少钧在心中暗暗想到:‘这就是自己今后的安乐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