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普渡(一发完)
滴答。滴答。
血珠一粒粒地自长剑剑锋滚落,罗刹贪婪地吮吸着死去的对手的血液,眉眼沉醉。
“罗刹施主,且听我一言。”来人是个身着白衣项戴金环头顶宝冠的女子,她一手拈花,一手擎鞭,行走之间浊物不染丝毫,端庄的脸上露出慈悲之色。
罗刹甩开手中的尸体,俊俏白皙的面孔上,一抹鲜红更显妖异。
“你这观音我我作甚?”他嘲讽道,“莫不是你座下的夜叉众被我摘了脑袋,找我讨要说法?”
观音摇摇头:“非也。如今天下大乱,江湖风雨,他们若自取灭亡,不过也是自己的运道。我佛慈悲为怀,却也不曾忤逆天命。我寻施主,意在普渡众生。”
罗刹像是听了什么极荒谬的笑话,噗地笑出了声。
“观音啊观音,你那一鞭子抽破采花盗心脏的模样哪去了?可别让‘观音’的名头糊弄了眼。人人都叫我血剑罗刹,又有几个是见过我的剑的?不过一众愚人罢了。”
观音低眉看着遍野的碎砖断瓦和血肉残肢,不急不恼地开口:“解脱与普渡,无甚区别。我也不是那拘于名号之人,慈悲出袖,便是为我佛觅一善业,结一善果。世间浊物凡凡,若皈依我佛,使入地狱为夜叉,以身饲恶,若一意孤行,便不得不解脱心中恶鬼,如此方得一切大光明,称之普渡。”
罗刹愣了一下,旋即大笑,“好!好一个普渡!把杀人的鞭子叫作慈悲,疯子!疯子!我活数十年,游遍九州,也不曾见过一个人许下杀遍天下人的宏愿!”
“施主果真有明悟慧根。”观音双手合十,欣然而笑。
“可是啊……”罗刹面上笑意一滞,“茹罗女,你怕是忘了……啊,忘了也好。”
观音轻叹一声。
“施主,茹罗女记得,观音却不记得。观音是个疯子,茹罗女却不是。”
“原来如此。”
满目疮痍的原野上,黑衣的罗刹,白衣的观音,相顾无言。
罗刹擦了擦他手中的剑。
“观音,你既然是观音,便不若许我一桩愿,便是见茹罗女跳最后一次迦楼罗。”
观音思量了一会儿,取下从不离手的鞭子,纤纤的手捏住裙摆。
“那你好好看罢。”
罗刹笑起来,一边拍手打鼓点,一边哼起悠扬的梵歌。
“伟大的迦楼罗,你黄金的羽翼下,庇护众生。”
茹罗女雪白的裙裾摇曳,如一群羔羊跑过裙下,撞开朵朵裙花。滚金的镶边晃着朝阳般的光辉。
“无论是羔羊抑或是野狼,伟大而美丽的迦楼罗,请接引无知的凡人,入那极乐的佛国。”
茹罗女脚下的步子加快,踩着满地血污,翩然起舞,犹如一朵盛放于血肉中的昙花。
“迦楼罗呵迦楼罗,你是普渡众生的使者,你是难以言说的神异。”
茹罗女的舞步入尾声,双手捻成拈花状,足尖点地,迅捷地转着圈。
“黄金的迦楼罗,请聆听我的愿望,我愿身化夜叉,献我的灵肉,换得普渡。”
曲调停下,茹罗女低垂头颅,双臂后展,似乎振翅而飞,又仿佛垂地将死。
罗刹走上前,一手把茹罗女按入怀中,她的眼泪浸湿了罗刹肩头的衣裳。罗刹点漆般的眼瞳黯然,眼底晕开一团雾气。
他开口,声音嘶哑:“茹罗女,如今我倒情愿你忘了。”
茹罗女低敛的水眸噙着观音的慈悲:“郎君……我本为异族,有君相伴,已是万幸。”
“异族……呵。”罗刹低声嘲道,“但愿迦楼罗也普渡我等异族罢。
他俯着头,咬破茹罗女白皙的脖颈,温柔地舔舐溢出的鲜血;茹罗女温顺地侧过头,怔怔地望向北方。
与此同时。
罗刹的长剑刺破了两人紧贴的胸膛,血珠一粒粒地自长剑剑锋滚落。
滴答。滴答。
交缠的白衣与黑衣委倒于地,西风挟带尘沙,盖上了两人微笑的脸,也盖上了染上鲜血的慈悲。
远方,战争的狼烟正在升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