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系铃（4）
“学姐，我有个问题。”汝安啃着手里的雪糕，言语含糊不清。
“真心话大冒险时间？小弟弟你很会嘛。”听雨随口调侃，“可是现在不是酒局，有些真心话不喝点酒还真不方便说呢。”
汝安满脸黑线，这个姑娘的思维异常活跃，倒是和杨扬有几分相像。
“我没有别的意思，你不要误会。”
“那你是什么意思，你怎么知道我是什么意思？你知道我说的什么意思就代表你知道是什么意思咯？”
“我……唉……学姐……”汝安放弃抵抗。这姑娘太聪明了，不想回答的答案没人能从她心里挖出来。她的心自带爱德曼合金保险库，没有钥匙连钢铁侠都只能望而却步。
但是听雨给来人开了一条缝：“一分钟。”
“啊？”
“一分钟，你想问什么，我给你一分钟。55、54、53……”
“学姐你有男朋友吗？”
雪糕快要见底了，手里的木棍插着一块巧克力，汝安最喜欢吃这一部分，又脆又甜腻，就像褪去了暧昧的热恋。
“有啊。”听雨没什么表示。
“哦。”雪糕掉到了地上，没能吃上的巧克力在石质地板上慢慢化开，晕出一片花纹。汝安急忙用包装纸捡起来，然后取出纸巾倒上一点水擦拭：“那学姐你们怎么在一起的啊？”
听雨默默看着汝安手忙脚乱：“我追的他啊。怎么小弟弟，想谈恋爱啊？恋爱这种东西没什么好羡慕的，有了你就会对它去魅。该来的时候它自然会来，太急了小心遇到错的人哦。还是说……你有喜欢的人吗？”
两人的眼神在空中交汇，女生的眼睛带着忧伤和怜悯居高临下看着男生，她的眼里下着震耳欲聋的暴雨。就好像在满城颠倒的暴雨中，末日般的洪水冲刷着这座城市，带走了一切色彩，于是全世界只剩下黑白。
行人寥寥无几，灯光模糊的街道小巷里，一个女孩弯腰低头给一只装在纸箱里的流浪狗撑伞。暴雨淋湿了她的衣襟和长发，小狗满身泥泞，她一只手把伞倾斜向小狗，另一只手里拿着刚刚从超市里买的火腿肠，半好奇半心疼地问它：“你没有家吗？”
于是那一刻这个世界重新开始发光，色彩从她的身体里涌出，爱、温暖、真诚、希望……所有人世间的美好从此刻具现，然后如天地间的精灵披着五彩的上衣盘桓上升，在云彩间天地间熠熠发光。
很久以后汝安意识到，听雨确实是自己遇到的最敏感的人之一。她的所有温柔源自于别人对她的温柔，于是她褪下自己光怪陆离的外表后，剩下的仍然是火炉一般的内核。
听雨说这话的时候汝安心里突然想起来一个人。说起来奇怪，自己曾经在这所学校里有过无数关于她的记忆，每次故地重游都会有钝痛，但是却不经常想起她。汝安确实很羡慕来来往往的年轻男女，他们尽情享受着青春的自由与无忧，好像这个世界风风雨雨与他们无关，肝肠寸断与生离死别都关在象牙塔之外，在这里他们永远年轻永远赤诚。
听雨看出来了，他确实也喜欢着一个女生，只是如今他自己也说不清楚是喜欢还是喜欢过了。
但是他不能跟别人说这些话，毕竟除了很好的朋友没有人会想要分享他人的忧愁。于是汝安率先移开视线重新擦拭起地板上的污渍，这样听雨或许就看不见自己的表情。
“我这样的人，哪里会有人喜欢我啊。”
“喔。”听起来听雨似乎是点了点头。
“按道理说这时候你应该反驳我才对啊。”
“我觉得吧，”听雨扯了扯自己的裙摆，似乎有点害怕走光，“你既然说这句话就代表你自卑，可没有女生会喜欢自卑的男生。你会喜欢随处可扔的玩具吗？”
“不会啊。”
“对啊。你那么自卑，她能看得见你心里的滔天巨浪与山崩地裂吗？她只能看见你很好欺负，卑微，想扔就扔咯。”
“喔。”
地板擦得差不多了，那一块地板发着白光，甚至比其他地方更加耀眼。
“那你们是怎么在一起的，在一起的时候会做什么呢？”汝安捏着那两张擦地板的纸巾站起身。
“问题这么多啊？可惜时间已经到咯~”听雨把手里的手机伸到汝安面前，上面秒表的时间停在了一分27秒。尽管只有一分钟，但汝安脑海早已翻天覆地。他没想到听雨真的记了时间，甚至慷慨地给汝安延长了27秒。
“喔。”
听雨拍了拍汝安的肩膀安慰他：“别那么垂头丧气嘛！这一分钟是对你陪我逛街帮我挑书的感谢。下次再找你帮忙，你还可以再问啊！”
“那本书还请你务必不要看来着……”
“那你别管，不关你事。”
两人走到垃圾桶旁边，汝安把手里的纸巾和包装纸丢到垃圾桶里，倒出矿泉水瓶里的水给听雨洗手，然后听雨换着给汝安洗手。
“王汝安，要不要加入音乐社。”听雨随口一问。
“好啊。”汝安顺口一答，“要写申请表吗？”
“要的，3000字申请书，抬头写‘亲爱的音乐社最美的听雨学姐’。下周放假回来周二在音乐楼四楼面试，下午放学，提前吃饭，不要迟到。”
这句话明显是调侃，但是确实有很多社团严格到要写申请书。就像ACG社入社会根据报名表提问，类似于白金之星的成长值是什么等级，或者是你的名字里三叶去找泷是坐的几号线，还有康纳穿的是什么颜色的胖次之类的问题。
那一次汝安栽倒在第二题，因为他明明记得是新干线，答案也是新干线，但是提问的学长问的却是几号线。
“那我走啦。”由于不小心坐在地上汝安拍了拍屁股，于是听雨也拍了拍自己的屁股说。
“那么快？”汝安有些诧异。
“大哥，你看现在几点了。饭点了欸！我要去吃饭，饭饭，懂吗？饭饭。”听雨把手机抵到汝安眼前，十一点二十分。“你舍不得我我可以理解，你也可以直接邀请我共进午餐。不然我就要去三楼抢饭了。断人财路如同弑人父母，砸人饭碗犹如断人财路……好了不说了，拜拜。”
她离开的裙摆在正午的风中飞扬，海蓝色的海军服让她在阳光里发光，晕晕地镶上了金边，一双小皮鞋起起落落义无反顾冲入人群中去。
“学姐你在哪个班啊？我怎么找到你啊！”汝安开口喊道。
“有缘再见——！”听雨头也不回，这一会儿就已经看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