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一

我爹是昨夜死在床上的。

据仆人说，早上来侍奉他的时候，发现门是虚掩的，而我爹睡觉从没有开门的习惯。

他四仰八叉躺在床上，手指弯曲，嘴角的血迹已经凝固，嘴巴作呼喊状，露出几颗稀疏的黄牙，眼睛瞪得大大的，似乎在死前看到了极其可怕的东西。

爹有三儿一女，我是他最小的女儿，待字闺中。大哥经营一家饭馆，二哥常年在外经商，只有三哥整日在家游手好闲。

都说家里最小的孩子最得老人疼爱，可我爹既不爱大的，也不爱小的，偏偏就疼爱我那个一事无成的三哥。

得知爹的死讯后，三哥匍匐在爹的尸体上嚎啕大哭。

但我知道，他伤心的不是爹死了，而是我们兄妹几个都不待见他，爹这一走，以后家里就再也没人给他钱花了。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我不知所措，我茫然的看着大哥。

三哥突然站起来大叫道：“巡捕房！快去报巡捕房！”

仆人六子正要出门，被大哥拦下来，“自家的事，报什么巡捕房。”

二

“爹！你怎么了？”门外一个急促的声音传来，是二哥回来了。

三哥一看到他进来，眼神里充满了鄙夷之色，“哟，这不老二吗？听说你在外地做生意，这么快就回来了？”

二哥说是在外地做生意，其实是在镇上租了一间店铺，离家并没有多远。

他之所以离家在外面住，也是看不惯爹宠溺正事不干的三哥，而他和大哥辛苦赚钱养家，却不受他老人家待见。索性搬出去，眼不见心不烦。

二哥横竖看了他就生气，没好气的说道：“爹死了，我能不回来吗！”

三哥并不知道二哥离家近的事，冷嘲热讽道：“回来，当然得回来！回来的这么快，怕是昨晚你就知道了吧？”

他这是怀疑爹的死与二哥有关，但我和大哥都知道，他是故意气二哥的。

二哥记挂着爹，懒得跟他吵，忽然看到桌上放着一个碗，里面还有没吃完的馄饨。

这碗馄饨的面皮、包裹的馅料，以及独具特色的汤料在我们当地这一带，只有一家饭馆才做的出来。

我们兄妹四人顿时脸色大变，因为这碗馄饨是大哥饭馆里的招牌饭，早晚光顾饭馆的食客都会点上这么一碗馄饨。

三

我发现爹弯曲的手指都已变黑，这显然是中毒的迹象。

大家齐把怀疑、惊讶的目光投向了大哥。

大哥瞪大了眼睛，双手微微颤抖，“你们……你们看着我干什么？难道怀疑是我？——六子，昨晚你看到谁进老爷的屋里了？”

六子浑身发抖，脸上的表情和死去的爹没什么分别，“我……我看到有方半夜……半夜进了老爷的房间，手里就……就端着这个碗……”

大哥朝他后脑勺拍了一掌，骂道：“有方死了两年多了，你想清楚再说！”

有方是大哥店里雇佣的帮手，他干活利索，吃苦耐劳，大哥对他很是赞赏，我们也见过他几回。

要不是两年前他得急病走了，说不定到现在也还是大哥的得力帮手。

“哦？这么说来，你这是见到鬼了？”三哥眉毛一挑，仿佛看热闹不嫌事大。

六子仍是一脸惊慌：“昨晚上，我也以为见鬼了，可我看他进去半天了，也没听见老爷有什么动静，要是……真有不干净的东西，老爷一定会叫人的。所以……我就以为自己看错了。”说完，他低下了头。

二哥把家里的仆人都叫过来，问昨晚还有谁看到有方，或者其他人进去过老爷的房间。

仆人们都面面相觑，议论纷纷，都摇头说没见其他人进去过。

有方死了那么久，要是看见他，那不是见鬼了吗？

看来只有六子一个人看到了他。

大哥见问不出什么，就遣散了仆人，又对我们说：“有些事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这件事太过蹊跷，咱们还是别报巡捕房了，传出去对我和老二的生意都有影响。”

三哥嗤的一声笑了，“大哥不让报巡捕房的缘故恐怕不止于此吧？”

“你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你心里还不清楚吗？爹在的时候没少骂你，你因此记恨上爹，所以昨晚上给爹送了碗加料的馄饨，再让六子说看见有方进了爹的房间，这样大家都以为爹是被鬼害死了。”

大哥气得跳过去要揍他，被我和二哥拦了下来，大哥气骂道：“爹平时再怎么对我，那也是我亲爹！我要真那么做了，还把这破碗放在爹的房里干什么？等着你来破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