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109.那朕以死谢罪……
东暖阁,王鏊将自己挑选的重要消息呈给朱厚照,督促皇帝细细阅览。
去年春天,广东和琼州两地官员上报,四月还在飘雪,今年还是老样子,积雪达到数尺。
京城更是寒风如刀,王鏊在内阁都觉得冷,只有到了皇帝这里才觉得暖。
正德炉里面的木炭通红,王鏊跟李东阳觉得“炉子”没有他们的手炉用着方便。
李东阳说,皇帝造炉子,本就属于不务正业。
若是内阁跟着去用,无形中就是支持皇帝,是支持不务正业,不能把皇帝带歪。
除了张鹤龄跟张延龄仿造,太后皇后在用,再没有别的朝臣使用正德炉。
“王师傅,若是冷,朕让工部给你做个正德炉。”朱厚照见王鏊眼神在正德炉上打量,主动开口。
“陛下,臣用不惯用。”王鏊说着往正德炉旁边又挪了挪,瞬间感觉身在夏天,心里嘀咕,炉子挺暖和。
朱厚照回到正题:“百姓今年遭受风雪,可是给京里运送的御用之物没有少半分。
百姓自己愿意准备,朕没有意见,要是是百姓捉襟见肘,不许府县官员强行索要。
再出现宁夏强加赋税,虚报田地这类事情,轻者政绩作废,重者问罪下狱。”
王鏊点头,皇帝应该是看到广东和南方府县送来的甘蔗鲥鱼。
这种鱼生产于长江下游,为保存新鲜,专门在南京设冰窖临时储存。
快马加运,运送途中每三十里一站,白天悬旗,晚上悬灯,送鱼人途中不准停留吃饭。
只能吃鸡蛋,酒,冰水。
三千里路,三日内送达。
难度十分的大。
朱厚照道:“王师傅,便从今年开始,不要让百姓再进贡此鱼,免的劳民伤财,选北直隶鱼就可。”
闻言,王鏊由心赞道:“陛下虽然未在民间生活,所言却如身处百姓之家,臣也赞同贡物里面剔除掉鲥鱼,臣也不再食用此鱼。”
王鏊随后又把自己调查到寿宁侯府的田地,这几年侵占的土地之事详细告诉朱厚照。
但是王鏊没有逼问朱厚照如何处置,毕竟是皇帝的舅舅,太后的母家。
只要这两个人暂时没有再做过分的事,王鏊就不打算为难皇帝处理。
刘瑾走进来,躬身道:“启禀陛下,李阁老,焦学士,黄御史,刘御史在殿外要见陛下。”
刘大夏找李东阳跟焦芳他们的时候,王鏊不在,早就到东暖阁见皇帝。
听说几人过来,王鏊心里很疑惑,这怎么一起过来了。
自己只是不合礼法杀了安化王朱寘鐇,虽然破了规矩,但是不至于要死要活,他们就是不允许自己在礼法边缘试探。
不怪罪造反的,怪罪皇帝。
想掉脑袋啊?
得到皇帝同意,刘瑾领着他们几个进来。
真他娘暖和,炉子不错。
李东阳非不让他们用。
焦芳心里吐槽。
李东阳做事先思先谋,以先问为主:“陛下,臣听说安化王朱寘鐇暂押在刑部,言语辱骂陛下,被陛下斩了。”
一个个的,消息倒挺快。
朱厚照淡淡道:“有这回事,朕不小心杀的。”
王鏊听完对话,明白过来。
陛下直接把人杀了。
问罪了。
但没有告知天下宗室?
确实于礼法不合。
只是逆贼已死,总不能让皇帝去受罚,刘大夏他们有些过于小题大做。
何为不小心,连木头,脑袋都能砍飞,双手砍的,轻飘飘的说不小心!
当真是一副昏君的样子,简直就是有辱大明天子形象,丢人现眼的,目中无礼法。
他早早就提示过皇帝,三封奏疏中清清楚楚,安化王是宗室,不能随意当普通造反贼杀。
结果答应的好好的。
隔一天,就把人砍了。
朱厚照见刘大夏这副不满意的表情,再听他句句说自己离经叛道的话,心里想,越不让我做,说明我越做对了。
王鏊看到刘大夏这样,竟然有几分恼火起来,就算是皇帝杀了安化王不对,可你都察院仗着自己闻风奏事,嚣张成什么样子了。
李东阳明显能感觉到焦芳跟王鏊偏向皇帝说话,甚至黄珂也有意无意提起安化王的野心,心里当下了然。
人已经死了,他们再争执也没有用,为逆贼在这里跟陛下讨要说法,岂不是蠢。
黄珂道:“臣能体谅陛下对逆贼的愤怒,臣当时看到宁夏百姓因战事所受磨难,也痛恨逆贼。”
朱厚照喝了口茶,看着唯一不满的刘大夏:“卿不满意,要不朕向你以死谢罪?”
史上,安化王在正德五年造反被打败,而后就没后续了。
正德六年又闹事,安化王朱寘鐇又闹腾,最后正德通知宗室,最后斩首的。
但自己都知道发展。
还能任由明年再来一次?
他们不烦,自己都嫌烦。
让杨一清跟马昂直接抓。
只是没想到,还是仇钺跟黄珂抓到的。
刘大夏皱着眉,秉持着都察院的风骨,自己又是都察院的带头之人,脸拉了下来。
重点是让皇帝谢罪吗?
重点在于皇帝不按礼法。
不按他们商议的来。
就是不听他们的。
安化王之事,提前都商议过如何处置。
先抓进京,皇帝问罪。
让你告诉天下宗室,等宗室再出意见,我们进行综合选取,决定囚禁还是斩首。
你自己把人杀了。
那这次不劝说劝说。
下次还不知道皇帝又捅什么幺蛾子。
这是刘大夏的想法。
再者这件事很有意义,只要自己弹劾,又能给自己的“名声”增加收获,树立自己光辉形象。
因此,离经叛道的皇帝就是他挣名声的主要名声来源。
隔三差五,再拿仁圣爱民,勤政仁慈的孝宗皇帝当镜子,把这不着调的皇帝喷一喷。
看一看孝宗皇帝。
再看一看孝宗的儿子。
然后,自己劝谏,正义无畏。
没有劝皇帝下罪己诏,已经极为宽容。
刘大夏把让皇帝认错的希望寄托在李东阳身上。
李东阳,黄珂,焦芳,是他特意叫来壮势壮胆子的。
刘大夏道:“臣每在这里,就想起数十年前,当时先帝爷跟陛下您一样,也是在这里理政。
那时,先帝爷日夜勤政,臣担心熬坏身子,只要臣指出问题,先帝爷都是听从,朝中上下皆赞赏不绝,从不做违背礼法的事。”
朱厚照没想到,刘大夏拿弘治出来说自己,道:“一帝一后,夫妻情深,确实不违背祖宗之法,且值得提倡,朕当效仿皇考。”
王鏊和李东阳,黄珂大惊,就连平时谄媚的焦芳,都有些慌乱起来,纷纷用眼神责怪刘大夏。
刘大夏意识到自己说错话,连忙道:“陛下,臣不是那个意思。”
朱厚照夸奖道,“刘卿这是好意啊,朕当听从。”
王鏊天天让朱厚照选些正经的清白女子进宫,现在刘大夏还夸奖皇帝只有一个女人是合乎礼法,这当的什么左都御史。
“臣知错,请陛下责罚。”
“臣自领十……不,廷仗二十。”
刘大夏可不敢把这种事情说成是对的。
若自己不当言论,让皇室子嗣单薄,自己就是罪人,要遭朝臣唾骂的。
刘大夏知道是皇帝的套。
没办法,只能吃个哑巴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