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考城隍
“开始考试吧。”坐在主位上的人影淡淡说道。
孟远行礼，转身走到殿外，殿外屋檐下摆着一张桌子，一个坐墩。这次，只有他一个考生。
不多时，就发下试题来，一看上面有一行字：“一人有心且行善，一人无心却为恶，当何如？”
“考生，请作答吧。”旁边一人提醒道。
而孟远只是呆呆地坐在那里，也不动笔。
“考生，请作答。”那人再次提醒。
孟远不理会这人，他的脑内灵台之中，由《种梨法》孕育出的种子正不断散发着微光，他的眼神也越来越清明。
而后似乎突破了某个临界点，孟远的身子猛地一震。
“呼——呼——”孟远好像一个缺氧的人冲出了水面，正大口大口呼吸着清新的空气。
“这是……怎么回事……我记得，小石村、李连、妖魔……”
他渐渐回想起这一切，感觉自己似乎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模糊但又真实。
孟远起身，走向正殿。
“考生，请作答。”旁边的人依旧机械地重复着这一句话，普通设定好程序的木偶。
仔细想来，进入这里以来的所有人都是这样，仿佛是在扮演一场设定好结局的戏剧，所有人都在朝着编写者设定好的剧情进行，包括没有清醒前的孟远。
但现在他醒了过来，不再是戏中人。
“考生，回去应试。”“出去！不准进来！”“放肆！”孟远踏入正殿后，殿前侍卫、台上坐着的人影纷纷呵斥道。
可孟远丝毫没有理会这些人，他已经看出来了，这些人就是没有灵魂的空壳，只会重复和复读，凡是超出它们程序设定的行为，它们就无法处理这些意外的事。
而且随着意识的清醒，孟远已经可以看清这些人的面目，这些人分明就是之前小石村的村民！他甚至看到那老村长还在上面坐着。
仔细回想来，他先前醒过来时见到的“青衣”根本就不是青衣的样貌，而是一个他没见过的农妇。
这就是一个幻境，幻境里面的人都是小石村村民扮演的。
“考生孟远。”坐在主位上的人突然开口。
它是场上唯一一个略微带着生机和灵动的人，甚至孟远能从它的身上感受到丝丝威压。
不，说是人也不确切。它身上穿着华服，长着人的身躯，可脑袋却是兽首，遍生黑毛，最显眼的莫过于它那对长长的、几乎可以卷曲的鼻子，这鼻子像极了缩短版的象鼻。
这种怪兽，孟远以前见过，在他前世的世界，人们把这种生物叫做貘。
“一人有心且行善，一人无心却为恶，当何如？”貘妖开口问道。
“行善当赏，作恶当罚。”孟远淡淡答道。
“糊涂！”貘妖一拍前面的案几，呵骂道：“行事古板，不知变通，竖子怎能胜任城隍一职？”
“那你认为当如何做？”孟远反问道。
“有心为善，虽善不赏；无心为恶，虽恶不罚。”
“你的意思是，一个人抱着特殊的目的行善，就算结果是好的，也不加奖赏，而一个人本无作恶的心思，但造成了坏的结果，却不施以惩罚？”
“正是。”貘妖似乎对自己的观点颇为自得，当年它在考城隍时写下这句话，当时的考官可是抚掌赞叹，互相传阅。
嗯？当年……考城隍？这是什么事情？与它何关？它又是谁？
貘妖突然陷入了迷惘中，它好像……记不清以前的事情了。
不过这迷茫没有持续多久，因为孟远的一句话激怒了它。
“愚蠢。”孟远摇头道。
“你说什么？！”貘妖愤怒不已。
“我说，你的观点和你一样愚蠢，带着腐儒的酸腐气。”
孟远将貘妖引以为傲的观念贬损得一无是处，这比指着它的鼻子骂它全家还让它难受，气得它浑身颤抖不已。
“我问你，律法的作用是什么？”貘妖正要发作时，孟远的一句话把它问住了。
“律法……这，它可以……”貘妖的眼神又陷入迷惘，显然它目前的脑子处理不了这么复杂的问题，透露出一种清澈的愚蠢。
“让我告诉你吧，律法是规范，是教育，它告诉人们什么可以做，什么不能做。”
“何为有心？何为无心？就是你一句话的事，你用‘有心’和‘无心’这种抽象的标准去界定律法，本身就是在破坏律法的公正性。”
“同时，律法还是保护，保护那些受到侵害的人。明明为恶，你却不罚，将受害者置于何地？真以为受害者都会说‘我没意见’么？”
“君子论迹不论心，一个人做善事得不到正向激励，以后谁会去行善？”
“说到底，你这就是腐儒那套仁治的观念，将道德等同法律，看似装裱得华丽，实则根本落不到实处。”
孟远这一套连珠炮似的话砸下来，直接把貘妖砸得晕乎乎的，它半天说不出话来，只得骂一句：“混账！你根本就是个凡人，你懂什么？”
“你懂什么叫律法？那我问你……那我问你……你……”
“你说不过，急了。”孟远简单一句话，将貘妖脑中最后的一丝理智也烧掉了。
“给我死来！”貘妖手一摊，一枚玉制的官印便浮现在它的手上。
在官印出现的一瞬间，孟远心中警铃大作，他已经确定，这官印就是他感受到威压的来源。
“去。”貘妖手一指，官印朝着孟远飞去，而且越来越大，飞到孟远头上时，已经变成了一座山般大的庞然巨物。
“坏了。”孟远神情严肃，他才不会傻傻地硬抗，于是运起体内灵力，极力跑动，可无论他移动到哪里，官印始终在他的头上。
“镇。”貘妖口中念道。
官印带着沛然巨力，轰然砸下，眼看就要将孟远压在印下。
可在此时，异变突生。
孟远的眉心中，那枚种子剧烈地抖动起来，爆发出无以伦比的吸力，而吸收的对象，正是那枚官印。
“你在做什么？住手！”貘妖的神色突然显得无比焦急，它感应到官印正在脱离它的掌控。
咔——
官印上突然出现了裂痕，一开始很小，但就像崩裂的大堤一般，越来越大，势头越来越猛烈。
砰！
官印碎裂。
“不！”貘妖哀嚎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