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少年与少年与酒
江南。
江南林府东南一百里，有一片一望无际的红叶林，这里的树叶四季长红，到了秋天，片片落下，风光无限好。
人们把这唤作十里枫林。
谁染霜林醉，总是离人泪。
十里枫林的中央，有着一座小院，院中有小桌，有树，有一人静静地半躺在院里，院里大大小小歪歪扭扭地摆放着酒坛，这院里的主人很爱酒。
酒仙，风镜夜。
……
“你会武功吗，你教我武功。”林雨航道。
风镜夜摇了摇头，缓缓倒了一杯酒，道，“你不要拜我为师，我也不会教你武功。”
“那我留在这喝酒？”
风镜夜站起身，长发随风扬起，露出让整个京都的女人都为之着迷的脸，拿着桌上的酒，仰起头，一饮而尽。
虽已年近三十，却还是那么风华绝代。
“你的父亲林文峰被誉为江南儒道第一人，被尊为江南文宗，他在武学方面的造诣不输文学，直到十五年前，在皇城天启遭袭，受了极其严重的内伤，武功几乎被废，放眼整个江南林家，也只有他让你来学武了。”
风镜夜道，“好看的事物，无论何时何地，都引人注目，所以我教你，你父亲年轻时一直不如我的一项，天下男人都想学的东西——帅，”
“——变风流”
林雨航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当今陛下最小的弟弟，被陛下封为蓝烟侯，长相俊美，身份尊贵，是京城坊间传闻的第一美男。他与你年纪相仿，你能抢走他的女人，不可谓不帅。”
风镜夜嘴角抽了抽，“你不过十来岁的年纪，怎么知道这些事。”
“因为我看的书多，六艺经传，小说话本也看了不少。”
风镜夜尴尬地摆了摆手。“江湖传闻罢了，以后那些东西少听，都是好事之人添油加醋的，记住了，不亲眼所见，就不是真相。”
林雨航航撇了撇嘴，不以为意地说道：“没什么兴趣，我只想变强。”
“唉，太俗了。”风镜夜叹道：“你知道我为什么一直避世不出吗？”
“为什么。”
“因为世间无趣，也因为你们——
——没有格调。”
两人说话间，一阵马蹄声传来。
两个女子骑着马狂奔，前面的那个女子一袭粉衣，却带着污渍，她面容绝美，但是却有些许泥垢。
“小姐，我们已经连续跑了两天两夜了，等赤血驹倒下，我们是不是就要死在这里了？”
“灵儿，再快些，前面不远是酒仙隐居的落枫山庄，不论怎样，总比落到那帮人手里强。”
与她相比，她身后被叫做灵儿的姑娘的情况就有些不太乐观了，因为她此刻脸色煞白，头发凌乱，身上的衣服也染上了血污，显然是受了不轻的伤。
二十来个身骑黑马的蒙面人提着刀在身后穷追不舍。
“追，必须在落枫山庄前追上她们。”黑衣人首领喝道，速度又加快了几分。
“呵，什么人啊，就敢扰我清梦。”风镜夜耳朵动了动，喃喃道，随后双眼微眯，然后对林雨航说道：“有人来了。”
“谁。”
“两个姑娘，还有，不速之客，随我来。”风镜夜意味深长的说道，抬手摁在林雨航肩膀上，然后两人就一起消失在院子中了。
下一瞬，两人已经出现在了几人追赶的那条路边的树上。
两位姑娘虽然尽全力在跑，可她们的马经过连续不断几天几夜的奔跑，早已不堪重负了，随着距离一点一点缩小，黑衣人首领随即抽刀砍向灵儿。
“那个漂亮一些？”风镜夜看着林雨航的眼神，戏谑地问道，在这里，整个“战场”的局势一览无余。
黑衣人出刀，就在刀要砍到灵儿时，马终于不堪重负，四蹄弯曲，跪倒在地上，马上的灵儿惊呼一声，喊出了昏迷前最后一句话：“南，救命。”随即摔了下来，然后昏了过去。
林雨航目光在那两位女子身上来回打量。
“自然是南。”林雨航喃喃道。
“灵儿。”前面的女子看见灵儿落马，连忙折返回来，随后抽出剑，一剑挥出，那名首领被逼退回去，那名叫南的姑娘连忙下马，随即挡在灵儿面前，后面的黑衣人纷纷停下，趁机将她们围了起来。
“曾经总是你挡在我的面前，这一次，也换我做一回英雄吧。”
“她那一剑不错，你的武功比她差些。”风镜夜道。
“她们好像快要死了，怎么办。”林雨航有些着急地看向风镜夜，分明那眼中的意思，分明是想要他下去救人。
“确实快要死了。”风镜夜点了点头，却无视了林雨航的眼神，接着说道，“所以——”
然后一把按住了林雨航的肩膀，直接把他丢了下去，“——那你还不救人。”
林雨航怎么也没想到他会来这么一出，在空中惊慌失措，所幸他及时调整身位，平安落地。
随后一剑挥出，江南雨落飞花剑法。
风镜夜仍然一人留在树上，饶有趣味地看着，他倒想看看，这小子到底能干出什么事。
“什么人？”黑衣人们纷纷后退几步，警惕地打量着这位突如其来的少年。
可林雨航却没有理他们的话，而是转头看向那位姑娘。
“姑娘，你好美。”林雨航看着南，愣住了。
南闻言，愣了一下，她本想碰碰运气，遇见酒仙前辈来救自己，可酒仙没等到，却冒出来了个傻小子，还说出了这样的话。
“你也很好看。”南礼貌回应。
四目相对，尴尬，尴尬到空气瞬间凝固。
“啊，这……”林雨航的脸微微发红。
看到这一幕，暗处的风镜夜扶额：“唉，傻子。”
黑衣人们见自己被无视，于是愤怒怒地提刀一拥而上。
顾不得缓解尴尬，林雨航一剑挥出，又是雨落飞花剑法。
一道剑气挥出，震地黑衣人群后退了两步。
“剑法不错，可惜实力不济。”为首的黑衣人挥刀挡下后，发出一声轻笑，“死吧。”
林雨航眼看着刀向自己砍来，他想躲，却怎么也躲不过去，关键时刻，一柄剑拦住了那把刀，随后剑身一震，黑衣人首领被震退了回去。
南舞了一个剑花，看向林雨航，“不错，竟然是江南林家绝学，雨落飞花剑法，你姓林？可惜你未入惊鸿境，发挥不出它真正的威力。”
百晓堂主评天下武功境界分一品四境，分别是惊鸿境，天涯境，逍遥境，天人境，一品之上才算高手，一品之下只是武夫。
“我叫林雨航，来自江南林家，相逢一场，不知姑娘姓名。”林雨航急切地问道
南叹了一口气，真是个呆子：“我叫南宫花雨，这位林公子，你可知酒仙在哪。”
林雨航无所谓地说道：“就是那个整日就知道喝酒的痴汉？你找他干什么，难道指望他帮你？”
“江南林家？也要插手吗？”黑衣人首领明显有些忌惮这个名字，犹豫着要不要继续打。
“我剑法学成那日，父亲问过我，日后我在江湖上行走，要是遇见多打少这种事，我会怎么做？”
“我那时的回答是，关我屁事。”
南宫花雨淡淡地看了他一眼。
“那你还不走，难道你要找死吗？”黑衣人首领愣了一下。
林雨航甩了一下手中的剑，剑身上真气流转，随后傲然道：“那是当时的回答，现在的回答是——
——以剑平之。”
风镜夜在树上听后微微一笑，“这话说得好，我果然没看错你。”
“那我就成全你们。”黑衣人的刀身随后开始蓄势。
“你话太多了。”林雨航拔剑，挥出。
黑衣人一刀，剑势缓缓消散，林雨航道：“我不打无名之辈，说出你的名字。”
想知道我的名字，用你的剑来问吧，黑衣人的刀身上黑气萦绕，砍向两人，他身后的同伙们也全部冲了上来。
“他是劫，七十二地煞之一。”南宫花雨道，一个连萍水相逢都算不上的人竟然会与她并肩作战。“你不怕死吗？”
林雨航没回话，而是迎了上去，与地煞打在了一起，起初还可以和他勉强旗鼓相当，可后来随着黑衣人的加入逐渐落入下风。
他的雨落飞花剑只有剑招和剑气，没有剑意，普通的比试之时，那些带着江南风流气的剑意，确实飘逸潇洒，可在真正的生死对决时，缺少真正的杀意剑招，就有些不够看了。
数十个回合之后，林雨航被一剑打退。
林雨航苦笑：“当然怕死啊。”
劫冷笑一声：“就这点实力，也出来丢人现眼。”
“但怕死和会死，是两回事。”
“再来。”林雨航闭上双眼，回忆起他所看到的雨落飞花剑法，他依稀记得那么一式，。
飘落，月光似流霰一般落在剑身上，剑气银白，花瓣飞扬，花落月霰。
“我不会死的，你也不会。”林雨航看向南宫花雨。
然后脑海中的画面渐渐移到自己的剑身上。随后林雨航猛地睁开眼，一剑递出，喝道：“花落月霰。”
风镜夜一惊，林雨航的剑身之上剑气流转，此时的林雨航，分明已经入了惊鸿境。
地煞也是一惊，那可是传说中的绝世剑招。
昔日江南林家烟雨楼楼主林夕棠于月落江上，一剑花落月霰挥出，江畔所有的花都应剑气而起，剑气中月光流转，挥出之时连天上的明月都失去了几分光彩，最后月落江上雾气氤氲遮住月光，林夕棠在雾中，恍若神仙。
路过的一位读书人见到此景，吟诗道：斜月沉沉藏海雾，碣石潇湘无限路。
可到了林雨航这里，却只是一缕淡淡的剑气挥出，没有落花，没有月光。
黑衣人见到此景，愣了一下，但仍被打退了数米远。
趁此机会，南宫花雨连忙跟上，使出一招名叫“无情画”的剑招，出剑美若一副风景画，随后她看向林雨航笑道：“这就是你的花落月霰？”
一番并肩作战下来，她也觉得眼前的少年有几分有趣。
林雨航挠了挠头，尴尬地说道道：“我还小嘛，第一次用，不太熟练。”
“你那一剑，已经到了惊鸿境，我们的胜算似乎又大了几分。”
“狂妄。”两人说话间，劫已经调息完毕，转瞬间他已经到了南宫花雨面前，用出了孤注一掷，这一招可以调动全身的每一点真气，毫无保留地攻击敌人，这招能用出原本百分之两百的威力，越境杀人也不是不可能，但用出之后，身体会变得虚弱，并且未来一个时辰只剩下不到一成的实力。这是每一位四海的杀手都会的一招，因为杀人对四海的杀手来说，杀死目标就是他们活着的使命。
对他们来说，杀了南宫花雨，任务也就完成了，这一刀，他毫无保留，是他志在必得的一击。
劫的孤注一掷岂是那么好接的，更何况他的境界本来就略高，南宫花雨抬剑抵挡，连退数十步，刀势却仍然未减，她还想退，却撞进了林宇航的怀中。林雨航下意识的左手搂住了她的腰，右手挥剑，两人一同退了十来步，才终于将那道真气打散。
两人同时突出一口鲜血。
林雨航摇摇头道：“不，我们的胜算，从来都是百分之百。”说完这句话，他却是因为刚刚那一招耗费了太多真气，身子一软，差点摔倒在地。
“你……”
“风镜夜！”林雨航喊道。
“因为，我会出手。”风镜夜一笑，然后一跃而下，稳稳地落在了黑衣人的包围圈里。“一群人打两个小孩子，真是没有格调。”
随后一掌凭空推出，掌力排山倒海，真气绵延不绝，整片森林仿佛晃了晃，那群黑衣人顿时被震飞了出去，然后摔倒在地，没了再战之力，唯有那境界稍高一点的劫勉强以剑抵地，却也是鲜血狂喷。
风镜夜看了看自己的手，漫不经心地说道：“只是随手一挥而已，四海这一辈不太行啊，七十二地煞，如今就剩这点实力了？”
“酒仙，风镜夜。”劫擦了擦嘴角的血迹，咬牙切齿地说道。
“哦？”风镜夜看了他一眼，下一瞬，就已经到了劫的面前，“你认识我？”
劫大吃一惊，想要还击，一拳却已经狠狠地砸在了他的肚子上，势大力沉，但是却没有半分真气。
然后劫就被远远地打飞了出去，在地上蜷缩着捂着肚子，虽然没带真气，但那也是结结实实的一拳啊。
“你……”
“他来了，你就放心吧，剩下的就不关我们的事了。”林雨航松了一口气，对南宫花雨说道。
“当年我很讨厌你们四海，现在也也一样，尤其是你们这种，用着兵器海的刀法的。”风镜夜眼中寒光闪烁，随即又恢复了正常，“我与你们总舵主也算有些交情，告诉你们舵主，人与人之间的情分总有用尽的那一天，而有些人的情分，还是留着比较好。”
“记下了，多谢手下留情。”刚刚那一拳，若是想杀他，劫挣扎地站起来，然后招呼着他们的同伙，心有不甘地走了。
“你……”
“怎么了？”林雨航惑道。
“你能不能把手拿开，我站的稳的。”
“哦哦，不好意思。”林雨航连忙把手放在腰上的手拿开，面带歉意，“我不是故意的。”
“表面一脸惭愧，心里早就乐开花了吧。”风镜夜幽幽在一旁地说道。
“多谢酒仙前辈。”南宫花雨恭敬地喊道，微微躬身。
“她快要死了。”风镜夜转头，看向昏迷不醒的女子，她只看一眼，便已经知道，这是一个将死之人。
听闻此话，南宫花雨顿时大惊失色：“怎么会。”
风镜夜走过来，把了把她的脉，随后又摇了摇头：“她身有隐疾多年，不可奔波操劳过度，可你们这一路……唉，能活到现在已属不易。”
风镜夜这才看向南宫花雨，神色也有了几分温柔，道：“说起来，我比你父亲小一些，你应该叫我叔叔，其实，你和你母亲一样美，但幸好没和你父亲一样臭不要脸，你小时候我甚至还抱过你。”
“见过叔父。”南宫花雨垂首。
“诶，生分了生分了，我这人逍遥自在，不喜欢规矩，所以别这么讲究，和你父亲第一次遇见，我在京都的望花楼里喝酒听曲看美女，因为抢了蓝烟侯和你父亲的风头，所以他们琢磨着揍我，当时蓝烟侯还是一个普通的皇子，你父亲也不是那个家主，但是两个一起上也不是我的对手，被我打了一顿，然后成了好朋友。”
南宫花雨对这位有些话痨的酒仙有些无奈，“父亲有时也会与我说你们的故事，当只觉得是他酒后吹牛，现在看来，酒剑仙风华绝代，倒是不假。”
风镜夜摆摆手：“说漏嘴了，今天见到你，倒有点想你父亲了，他近来可好？”
南宫花雨苦笑：“实不相瞒，我与家父已经有一年没见了，一年前他说要和酒剑仙一起去北阙，把皇帝打一顿，然后就闭关了，现在他如何我也不知道。”
“你啊，不像你父亲，大概也只有他不会嫌弃我话多吧。”风镜夜撇撇嘴，“倒是像你母亲，心里不舒服也不说出来。”
“酒剑仙，倒是久违的名字了，都快忘了，我也曾用剑啊。”风镜夜喃喃道，“把她带上吧，我看看能不能救。”说完，没等两人回答，就先行离开了。
林雨航和南宫花雨两人面面相觑，最后还是南宫花雨先开口道：“林公子，刚刚见你与四海对战之时是那般风流无双，此等体力活，想必对你来说也是小菜一碟吧，就交给你了，我就先走了。”说完，跟了上去。
林宇航一个人愣在原地，目瞪口呆，南宫花雨的那番话还在他脑海里回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