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林家父子
北城,花梨街。
蔡记酒楼。
陈宣坐在二层雅间,望着下方熙熙攘攘的人群独自小酌。
一群身着麻袍布衣,拖家带口,神色萎顿的乡民,正捧着瓷碗大口喝粥。
热腾腾的清粥配上大白馒头,给他们失落的心情带去些许慰藉。
施粥的主家,乃是北城有名的富绅之家,林氏。
林家老爷也被人们叫做“林大善人”,因为其乐善好施,义薄云天。
除了施粥之外,林府还为难民们提供活路,鼓励他们自力更生。
这些举措,比官府做得好多了。
最近府衙的“口碑”,的确不太行,方才楼下的食客们都在议论,一个个神情激愤无比。
因为漓州封城,已经有不少时日了。
这项禁令原本只为捉拿陈宣所设,后来变得愈加严格。
这影响了很多人的生计。
至于原因,也是因为灾患。
秋水枯竭的时节,漓水上游反而暴涨,倒灌良田,淹没农庄。
甚至有恐怖的鱼怪河妖上岸袭人,漓州戍卫军派出人马镇压,却收效甚微,河水漫灌之下,普通车马行动不便,到后来,也只能在地势高处驻营拦防。
而被灾祸驱赶的难民们,则大部分朝漓州东、北两个方向逃来,聚集在城门口,起码有数千人。
一开始,州府严令难民入城,害怕扰乱正常秩序,后来城外差点发生民变,是戍卫营亲军,拿着丹阳侯的虎符,自南城门入城,让刺史大人发布新的政令,差人慢慢核查统计难民身份,将他们放进漓州,好讨营生。
当然,普通平民,也是许进不许出。
漓州虽大,要一举消化这么多难民,也非易事。
两拨加起来数量逾万的难民,每日嘴一张,便要吃掉八千斤粟米,万斤菜肉,除了吃喝,拉撒睡都是问题。
城中有亲朋投奔的还好,孤苦无依者,便只能在大街上游荡。
对于治理者而言,这等现状实在令人头疼。
毕竟尸位素餐,大腹便便的官老爷们,顶着个猪脑袋,也想不出甚么好办法解决问题了。
花梨街,是北城区相对而言,最为平稳祥和的街巷。
起初也有大批难民流落于此,弄得附近的居民商户们怨声载道。
他们联名向坊市产业持有者林家上访,要求对方与官府施压,驱逐难民。
结果林家老爷将商户们痛骂了一番后,不但没有赶走难民。
反而打开自家粮仓,日日熬粥做饭,布施与难民,并要求坊市商户们,尽可能配合林家,为难民们提供活计,否则涨租半成。
这等消息一出,虽引来不少其他街区的难民,但在林家有条不紊的统筹之下。
花梨街的灾民乱象,倒真是越变越少了。
有人甚至为林家父子做了功德牌位,供于佛堂之中。
没错,正是陈家先祖牌位供奉的地方。
清晨陈宣去上香,正好看到了熟悉的名字。
“敬林氏礼寿至圣贤人福慧双修”,“敬林氏少海德盛星君齐运鸿天”。
皆是金牌,供于正中。
相比之下,陈家爹娘的木牌,要寒碜得多。
林老太爷,陈宣不认识,但“林少海”这名字,他看过十七八遍了。
巧得很,既然先看着这家伙,便从他开始吧!
只是他有些不解,为何侯府名单上的恶贯满盈之辈,为何突然成为了百姓口中,“仁德无双”的大善人?
莫非宁云清还真骗了自己?
陈宣相信对方不会这么做,那么只有一个解释。
林少海的仁义,乃假仁假义。
他戴上伪装,欺骗了许多人,却骗不过侯府。
喝完酒,用过饭菜,陈宣结好钱,离开了酒楼。
他没有直奔林家府邸,反而是去到了坊市,挨家打探情况。
“掌柜的,俺爹原是刘村村民,现在在城里做买卖,听说村子受了灾,有些同乡到你这里讨了生计,可否将他们喊出来,让俺问问。”
一家米铺中,陈宣扮作寻亲者,目光在店内来回巡视。
几个伙计充耳不闻,自顾自做事。
米铺掌柜不耐烦的摆摆手。
“没啦,没啦……”
“那些个难民,手脚憨笨,只会种地,哪懂算术,就是送货也分不清方向,做不来我这营生,自个儿溜了。”
“打扰!”
陈宣拱了拱手。
接下来,他又连续问了七八家,得到的回答都有些相似。
林家安排在各家劳作的难民,几乎都干个几天,便自顾离去。
从上月底至今,十几日来,两三批难民,约百余人,再也寻不得踪影。
这实在是太过于蹊跷。
“难民有钱给林家父子立鎏金牌位么?”
“花梨街挤进许多难民来,也不见生何事端,一派平和景象,不是情况变好了。”
“是难民增加的速度,赶不上消失的速度。”
“他们,都去哪了?”
陈宣只觉得有些不寒而栗。
每条街区,都有官府的皂隶负责巡逻,但这大半日以来,他连一个巡卒也未看见。
正当他准备假借侯府买办身份,想去官府问问的时候,令得他始料未及的情况,发生了。
约莫有十来号青壮,几经辗转周折,将陈宣堵在了一条小巷当中。
为首者将一柄钢刀,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我家大哥,请这位兄弟吃茶去。”
陈宣摇头。
“不记得花梨街有故人,再者,诸位这是请人的态度么?”
“由不得你!”
那人目露凶光,陈宣只好妥协。
到了地界,他被五花大绑,押进一间院子当中。
有浑身刺青,敞胸露怀的壮汉,大马金刀的坐在椅子上。
“为何打探难民消息?是谁指派你来的?”
陈宣不答。
那人提了钢刀,狞笑着上前。
“我问一句,你答一句,我若不满,便从你的耳朵开始,然后鼻子眼睛,通通剜去。”
“说是不说?”
下一刻,陈宣身上的粗麻绳,节节寸断,壮汉瞳孔猛的微缩,使出浑身力气,仍动弹不了分毫。
他竭力想发出声音呼唤自己的手下,然而院外一片死寂,毫无反应。
再然后,陈宣面无表情的伸手,五指虚张,按在了他的头顶。
护道玉上,灵纹闪烁。
壮汉生魂被顷刻间炼化,徒留一具躯壳轰然倒地。
诸多情境,于陈宣视野中流转,他眸光越发的森寒。
“好个至圣贤人,好个德盛星君……”
言罢,陈宣身影消失在院内,直奔林府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