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龟爷爷，我疼，好疼……
老龟从龟壳里，掏出一块巴掌大小的半块龟甲，轻轻抚摸着上面的奇异纹路，怅然若失。
“先祖，这一天你们也算到了吗？”
他环顾四周，一张张本该尊崇，感激的面庞狰狞扭曲，杀机毕露。
那位在五千年前，便独自一人扛起整个青霞洲命脉的英雄，如今被逼得在死亡边缘挣扎。
他……又一次站在所有人的面前。
老龟仰头望着越来越多裂痕的屏障，一滴热泪轻轻滑落。
“先祖，你们看见了吗？”
“他，又庇佑了我们一次。”
“不亏啊，不亏啊我们……”
轻轻擦去眼帘，老龟微笑着看向这群小妖。
“狼大，孩子们，还记得我教你们的东西吗？”
狼大怔了怔，重重点头：“记得！”
“记得的记得的……”
“这哪儿会忘了，天天晚上不倒背一次，您就不让我们睡觉，烦死了！”
“就是就是，龟爷爷，要我们背一次吗？”
“好啊好啊，背完了，晚上就可以睡个早觉了……”
“乖孩子，都是群乖孩子……既如此，那就让我们、让先祖们的声音，再一次回荡在青霞洲的上空。”
“让这些道貌岸然的所谓修士好好看看，人，到底该怎么做？”
“嗯，好！”
“听龟爷爷的。”
“我最听话啦，可不能剥我的皮哦，那肯定会很疼，很疼很疼……”
老龟大笑着，割开手指，滴下几滴滚烫的热血。
“孩儿们，来，大声念出来！”
“来……”
随着老龟畅快一笑，一个个古怪的音节自众妖口中吐出，一根根滚烫的锁链，自那龟壳之上伸出，缠住小狐狸的腰，勒住小刺猬的脚……
一道火焰喷涌而出，瞬间吞没屏障内的妖怪们。
屏障外的圣地修士愣了愣，不明觉厉，但出于本能的，他们察觉到一丝危险的气息。
何琦多不在观战，他将手中残缺明月轻轻一抛。
一轮犹如山岳般巨大的月亮冉冉升起，又轰然砸下。
萱纤微微一笑，抖了个剑花。
她将剑尖一挑，滔滔大江自空中浮现，如奔雷，似海啸，滂湃的剑意直直撞向那屏障。
咔，咔，咔……
裂痕越来越多，眼看着就要破碎，一条淡金色的铁链忽地自龟壳中刺向叶苏。
轰隆！
好似惊雷炸响，战鼓齐鸣。
又好似整个世界的野兽在嘶吼，在呼喊。
“醒醒，醒醒……”
已经耗干神魂，陷入昏迷的叶苏，缓缓睁开眼。
他怔了怔。
眼前的宗门修士不知去了何处，取而代之的，是无数道从未见过，却觉得异常亲切的身影。
他们都不是人，是无数的妖修。
他们站在原地，或这或那的爪子捧在胸口，虔诚且狂热的望着他。
“你们是？”
他们轻声呢喃：“老龟说了，无数岁月后的您，有场大劫，还孤苦无仃。”
“这一次，换我们来保护你！”
“凭啥啊，若不是你，我们都死了。”
“大家都是青霞洲的生灵，凭啥要你一个人扛？”
“恩人，俺妖族没什么本事，但知恩图报的道理俺们懂，俺们的灵魂，交给您了。”
“恩人，我们没有忘记你，妖族没有忘记你。”
“恩人，保重！”
“保重……”
一股无比纯粹的神魂之力，如河水般源源不断地涌入他的体内。
本已枯竭的神魂，瞬间得到滋养。
他的意识开始苏醒，出于本能的，他停下继续献祭仙骨，转而轻轻一提。
那具位于地底深处的仙骨，轻轻晃了晃。
叶苏喃喃：“不够，还不够，远远不够，再来！”
嗡！
濒临破碎的屏障忽然停止了破碎，一道道金色的流光自古井之内喷涌而出，急速修复着密密麻麻的裂痕。
叶苏的气息开始攀上。
金丹五阶，六阶，七阶……九阶……
元婴一阶，二阶……五阶！
何琦多蓦然瞪大了眼：“什么？”
“这怎么可能？”
“假的，一定是假的！”
萱纤瞳孔骤然一缩，失声尖叫：“快，都加把劲，快些！”
“再涨下去，我们可打不过了啊！”
众弟子齐齐点头，使出吃奶的劲儿倾泻灵气。
可叶苏的气息依旧在涨。
元婴七阶……九阶……化神一阶……
噗！
屏障内，小狐狸喷出了一口鲜血，龇了龇牙：“龟，龟爷爷，好疼，我好疼！”
“咦？烤乳猪的味道，好香……嘶，龟爷爷我不吃了，我好疼啊！”
“我也好疼，呜呜呜，疼……”
“好疼……”
老龟脸色苍白，满头大汗，手中的龟壳早已烟消云散。
有的，不过是条穿透龟壳的滚烫铁链，烫得龟壳边缘，微微发黑。
他竭力睁开眼，看了一眼小妖怪们。
狼大已经没了气息，小猪死了，小野牛没了动静，还活着的小狐狸，小刺猬浑身缠满火舌，精纯的神魂气息源源不断的喷涌，他们的气息急速下降。
老龟很清楚，当他取出龟壳的时候，所有妖修的命运都已经注定。
他们这群传了五千年的器皿，会按照修为的高低，从上到下一个接一个枯竭，献出自己一切。
而他作为开启器皿的钥匙，会最后一个死去。
老龟抬头望了一眼叶苏，还好，五千年的准备没有白费，他马上就醒了。
至于这群怕疼的小妖怪们……
老龟只能安抚道：“乖，乖，都乖一些，坚持坚持。”
“这就是我们的宿命，也是我们存在的理由。”
“因为他，我们延续了五千年，从大山里走出去无数位的铮铮大妖。”
“没有他，就没有我们南边那个恢弘的国度。”
“这是我们欠他的……”
“乖，都坚持坚持！”
小狐狸紧咬着牙关，浑身颤栗。
豆大的泪珠自她眼角滑落。
“嗯嗯，我乖的，我一直都乖的，龟爷爷，我好饿啊，好想吃大鹅……小猪，小猪他是熟了吗？”
“哎，他可能自己都不知道，他居然这么香。”
“小，小狐狸……”小刺猬虚弱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竭力睁开眼，望着那个小小的身影，笑了笑。
“其实，其实你也挺香的，你不臭……”
“一点都不臭，好香好香的。”
“如果能化形，你一定是个很美很美的女孩子……好，好想看看你化形呀！”
小狐狸艰难回过头，看着气若游丝的小刺猬：“你也要乖哦，如果有下辈子，我化形后，第一个给你看。”
“你教我练剑好不好？”
“好！”小刺猬憨憨一笑，喃喃着：“那一定很美，很美……”
小刺猬闭上了眼，肉身犹如黑炭，坠落在地。
小狐狸泣不成声。
她回过头，望向站在她面前的叶苏，朝着他伸出一只肉乎乎的爪子，想要再去捂一下叶苏的眼睛。
可她真的好疼，疼到就连呼吸都是一种折磨。
她最后只能喃喃道。
“大哥哥，你也要好好活着哦……”
一只爪子，轻轻瘫软。
老龟痛苦闭上了眼，紧了紧手，又轻轻松开。
他深吸一口气，竭力撑开最后一扇门，仰头大喊：“恩人，老龟只能陪您到这儿了。”
“先辈曾留下句话，恩人，向南行，离开青霞洲。”
“您的大道契机不在这里。”
“恩人，保重！”
铛——
一口铜钟，随着老龟身形消亡而浮现，继而炸响。
叶苏轻轻一颤，缓缓睁开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