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时代的一粒沙
等张扬悻悻折返回来时，刘莉正抱着襁褓中的孩子躲在屋檐下避雪。
“孩子妈呢?”
张扬摊了一下手略显无奈：“这人跟脚底抹油一样溜的贼快，一点踪迹都没。”
“那脚印呢?循着雪上的脚印找，说不准有苗头，一個大活人怎么可能无影无踪。”
刘莉眉头蹙起，幼稚的想法让张扬顿感头疼：“十字街人来人往的，脚印早乱了，我都怀疑那女人就是医院附近的熟户，保不齐猫进自己屋了，这上哪里找?”
刘莉却不信邪，在分辨不清脚印的地界来回敲门询问情况，得到的结果显而易见，压根就没人承认自家丢了孩子，屁的线索都问不出来。
没辙，刘莉和张扬只能抱着孩子回到卫生院，找到正在核算账目的吴淑倩，把大致情况讲了一遍后。
吴淑倩叹口气，摸了下孩子的额头。
检查孩子没有身体缺陷，能哇哇大哭，也没兔唇啥的，干脆上前一步把襁褓翻开，看了一眼过后，声音有些低沉道。
“是个女孩，估计是家里想要男丁传宗接代，那女人又不忍心把孩子掐死，干脆就丢弃在街道路口了，能不能活全看造化。”
“啊?怎么能这样啊，不想养的话，干嘛要生下来，大雪天，当妈的就把自己亲生骨肉扔在路口?吴姐，咱们要不要报告公安呀。”
刘莉对这种行径那是义愤填膺，鄙夷不已，张罗着就要找公安来处理。
吴淑倩却面露难色：“她家诚心不想要这个孩子，就算是公安找到孩子家，她估计也会想办法再丢掉，又不能全天候跟着，说不准心一狠，谎称孩子有个头疼脑热啥治不好，这不是把孩子往火坑里推吗……”
张扬对吴淑倩的顾虑深表赞同，他幼时在农村待过一段时间，也听姥姥讲过她年轻时候的事。
哪怕到了八十年代，农村各大地区依旧普遍存在这种事，有些心狠手辣的，刚生下来一看不是男娃，干脆直接就用锅灰呛死，脸盆里面溺毙，草草掩埋。
有计生办后，许多头胎是女娃的家庭，为了生男娃，更是变着法的折腾。
有的偷摸摸在水里面放烟油，把人弄成哑巴，就是为了那一纸残疾证明，能继续再生。
像今天这个做妈的，把女娃娃肯用小棉被包着放到竹篮里，还算是不错的行径了。
这种现象，基本无解。
张扬能做的只有尽量从心，救治眼前能够碰到的，至于剩下许多没有出现在眼前的，也是有心无力。
刘莉慢慢的也品咂出来吴淑倩话中的深意，表情有些黯然。
咬着嘴唇郁闷说：“那咋办呀，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孩子……”
话说到一半，她自己顿住了，她是黄花闺女，未婚未嫁的，要是多了个拖油瓶，哪家媒人还敢上门提亲。
至于说是医院其他人，每家每户都有本难念的经，哪有余力去收留一个女婴呢?
至于说张扬那更不可能了，自己都顾全不了，哪有能力照料抚养一个娃娃。
这个棘手的问题，吴淑倩和张扬只能商量了一会，还是决定，把孩子送到妇女办好了，让妇女班主任解决。
能找到愿意收养孩子又没有生育能力的，是最好不过，实在不行，就只能到城里碰碰运气。
农村这稀烂光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怕是没多大指望。
敲定下这个方案后，刘莉抱着孩子急匆匆的往妇女办赶，张扬只是继续回到自己的门诊室里坐诊。
门可罗雀，也是个好事。
一刻钟后，刘莉才抱着孩子有些失魂落魄的跑回来，声音还带着些许哭腔。
一打听才知道，妇女办也解决不了这事，想来也正常，被遗弃的孩子太多，烫手山芋要是一窝蜂的全部塞到妇女办，非生乱子不可。
吴淑倩似乎早就预料到是这个结果，安抚了一下后，决定趁着晚上吃饭的时候，给潘长军提一嘴。
潘长军作为冯家峪镇公社书记，东西南北中，党政军民学。
生产、宣传、教育、通通都是全须全尾地一把抓，不管怎样，得把这个情况反映上去，至于怎么解决，就不是她能定夺的事情了。
听罢，刘莉情绪才明显好了些，跟另一个小护士何湘云先帮忙照看着孩子，等候潘长江是怎么处理。
也幸亏这孩子到了断奶的年龄，喂一些热乎的吃食能维持生命体征，否则她们两个待字闺中的姑娘，怎么照看孩子都是个难题。
一下午时间稍纵即逝，倒是没瞧到来治病的群众。
等浑厚钟声响起，张扬才不紧不慢的到伙房准备吃饭。
临走时，拿起了刘莉的饭盒，帮她捎带一下晚饭。
看得出来，她真的挺喜欢孩子，那孩子对她也不抵触，经常被逗得咯咯直笑，温馨归温馨，棘手的问题还是要解决。
果然，伙房吃饭时，等吴淑倩把这个情况反映给潘长军时。
这个四十来岁的中年汉子，首次雷霆大怒。
在张扬诧异的目光中，猛的拍了一下桌子，厉声吩咐：“虎毒还不食子呢，查，必须严查这件事，杨民你带几个公安，这两天沿着十字街道挨家挨户的走访，一个都不能漏，我就不信查不出线索，看看到底还有多少户人干这种事!”
张扬猜到潘长军可能会有所表示，但没料到反应如此强烈，把一旁原本正闷头往嘴里扒饭的所长杨民，吓得都打了个哆嗦，一连打了几个嗝，险些噎着。
至于说孩子的处置安排，让妇女办主任想办法先抚养照料着。
等潘长军怒气冲冲离席，众人才恢复了原本的心绪，各自面面相觑，俱都看出了对方的㤉异之色。
这时候，吴淑倩用腿碰了一下张扬的腿，压低声音解释道：“潘书记和周姐没孩子，听说是战场上落下的后遗症，唯一的孩子，早些年钻山林子游击的时候，寄养在老乡家里，老乡一家被小本子……唉，这是笔糊涂账，算不清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