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二重君主

刘昪微微点了点头。

历史上。

董卓不但把洛阳周围百万人全部一路往西赶，顺便还在洛阳放了一把大火，把洛阳城烧成一片废墟。

而现在，吕布已败。

董卓说不定更狗急跳墙，直接把百万人一起烧死在城内！

刘昪对这个时代的军阀们的道德水平没什么信心。

根据历史记载。

除了刘玄德之外。

其余的汉末诸侯或多或少都屠过城。

比如说写出“生民百遗一，念之断人肠”的曹操曹孟德。

这诗写的是很让人动容。

但动起手杀人屠城的时候可一点都不手软。

现在的这些军阀们根本就没意识到他们在干什么。

实际上...对于豪强、士族而言。

底层的汉民与他们也确实不是一类人。

仿佛有着生殖隔离一般。

王朝两三百年灭亡。

但这豪强世家，却能绵延千年，直到唐末。

刘昪心中一叹。

现在说什么“民族同胞”之类的概念，恐怕根本不会有人在意。

相比而言。

刘昪分豪强的土地给庶民，在这个时代的人们看来才是很奇怪的事。

“若董卓狗急跳墙，直接焚毁洛京，屠城内百万民，吾岂非白忙活一场？”

刘昪皱着眉头说道。

郭嘉看了一眼刘昪。

也就这位爷的想法这么奇怪了。

若按照郭嘉的想法。

刘昪一有大义名分，二有锐不可当的强兵。

只需要拉拢豪强，占据洛京，西进击溃董卓，便可再登大宝，而后无非就是收回地方州军政大权，将此前灵帝分下去的权力再收回来，而后便天下可定了。

天下诸侯可以联合讨伐董卓。

难道他们还能联合起来讨伐汉室吗？

这天下人心（豪强之心）可归附于汉朝的。

当年刘姓王闹出八王之乱不也平下去了么。

如今天下诸侯的权力，难道还能比肩刘氏诸王？

然而刘昪偏偏不这么干。

他要整治豪强，要重新洗牌天下财富。

这简直是把天下豪强往董卓、天下诸侯那边推过去。

收拾天下的难度，也因此直线上升。

至少。

在天策军分掉了晋阳王氏的土地之后。

天策军若占据洛阳。

那就很有可能被董卓和关东诸侯两面夹击。

这洛京，从天下之望，变成了对天策军而言的烫手山芋。

不过，刘昪的思路虽然让得天下变难，但也相对的，确实是能够完成一次颠覆性的大洗牌。

足可安定两三百年的长久之策。

想到这里，郭嘉收拾好自己的心绪，而后冷静道：“若要让董卓留下一个完整的洛京城和城内百万百姓，就需让他得知...我军对洛京的渴望！”

“对洛京的渴望？”

“对！最好让董卓以为，我军会长驻洛京，甚至以洛京为根本之地！”

刘昪恍然的点了点头，他大约知道了郭嘉的思路了。

“若董卓误以为主上会把洛京地区当成根本经营，他必然不会破坏洛京，反而会完整的把洛京让出来。”郭嘉笑道，“好让主上与关东诸侯相争。”

“这洛京是个包袱，既然如此，那吾便背上这个包袱！”

刘昪微微笑道。

“步军一旅、二旅，协同左右翊卫继续追击吕布！步军三旅收拢敌溃兵，三日之后，继续南下，直扑洛京！”

刘昪当即下达了命令。

与此同时。

被俘虏的高顺，也被押到了刘昪的面前。

高顺被绑缚着，瞪着眼睛而来，不过在看到刘昪的面孔的时候，他突然愣住了。

当年他随吕布，在丁原的率领下入京，是见到过少帝的模样的。

如今在这个场合见到刘昪，高顺一时间也有些脑子短路。

“高顺，既见君上，为何不拜？”

郭嘉呵斥道。

高顺反应过来，低着头道：“弘农王，非吾君上也...”

郭嘉还想要说什么。

刘昪摆摆手，走到高顺的面前。

“高将军，你有大才，为何屈尊于吕布这等无义之人之下？”

高顺抬起头，道：“君不闻忠诚不事二主呼？”

“哈哈哈哈哈！”

刘昪顿时大笑了起来。

“陛...弘农王何故大笑？”高顺问。

“吕布是你的君父吗？”

刘昪停止了笑声，盯着高顺问道。

没等高顺回答。

刘昪继续道：“汉室未亡，你又何来事二主的道理？”

高顺语塞。

“吕布起于并州，丁原辟其为将，对吕布可谓恩重，然而吕布又做了什么呢？”刘昪摊开手，“他因贪图权势、财富，受董卓的诱惑，杀丁原，投董卓，此乃汉贼也！将军受汉禄，却忠于汉贼吕布，又谈何忠义？”

高顺张了张嘴巴，也不知道自己应该说什么。

高顺是个武夫，不善言辞。

史书上说，其人有威严，不饮酒，不受馈赠，很少说话。

历史上，他多次劝诫吕布，不过吕布不听，他知道高顺忠诚且有本事，但吕布却并不怎么重用高顺。

尤其是在后来郝萌反叛吕布之后，吕布对高顺更是疏远。

这位练出了陷阵营，对重甲步兵作战战术颇有研究的将领，在汉末这个乱世没能怎么发挥出自己的才能，就在下邳之战中随吕布兵败而死。

若是换个士人前来，刘昪这一套说辞，肯定会被人抓住漏洞的。

汉末这个时代还有门客政治的遗风。

后世称之为“二重君主观”。

所谓二重君主。

便是在汉帝与天下臣民这一重“帝臣关系”基础上，各地封疆开府建牙，所辟士人为官，辟主和所辟之人的关系变成了第二重的君臣关系。

辟属关系纵贯了整个汉朝。

最初是为笼络地方豪强，链接皇权与地方治权的一条链条。

郡守、州牧开府辟士，具有笼络望族的作用。

而到了汉末，随着全国性的动乱的到来。

州牧、郡守官僚拥有了更大的权力，这种辟属关系，也就逐渐成为了汉末割据的内在动力。

比如在电视、小说之中，常见的汉末士人称自己的谋主为“明公”、“主公”，便是这种君臣关系的具体体现。

“明公”、“主公”放在这个时代的语境之中，并不只是因为这些人是割据诸侯而这么称呼，而是他们有资格开府征辟而这么称呼。

比如说，曹操以兖州牧、司空、丞相等官位开府辟士。

所辟士人，便可称曹操为主公。

但现在的吕布并没有资格开府，因此，他麾下的将领本都是原并州刺史丁原的辟士。

因此，高顺严格来说也不是吕布的属下，而是丁原的部下。

见高顺不说话。

刘昪微笑道：“高将军，我很珍惜你的才能，不想让你的才能用在助纣为虐之上。你暂且前往天策府居住，若你想通了，吾必有重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