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尊严只在剑锋之上
“你是李穆？”
“昂，如假包换。”李穆似笑非笑地看着陈平洋。
长久的沉默。
雷沙帮比武招亲的事，是近几个月卢阳府江湖的一件大事，比武招亲当天的情况早传遍了整个卢阳，在场的每一个人都知道当天发生了什么。
卢阳陈家年轻一辈的陈平江被李穆当场废掉。
而今天众人自我介绍时，吕士彬已经告知了众人，陈平洋情绪不佳是因为他弟弟陈平江死了。
李穆在此时表明身份，陈平洋会作何选择？装作不认识吗？
等出了秘境以后，今天的事在江湖上传开，以后陈平洋一辈子都抬不起头，陈家也将名声大损，没人会再把陈家当作府城二流的武道世家。
正所谓，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有时候，这个江湖里全是赤裸裸的利益；有时候，这个江湖又不给你权衡利弊的机会。
陈平洋艰难地开口，他的声音比之前更加沙哑了：“李少侠，我是陈平江的哥哥陈平洋。”
“陈平江是哪位？”
“比武招亲……”
“哦，想起来了，他现在怎么样了？我出手没轻没重的，伤得不轻吧？”
“死了。”似乎说出这一句“死了”对陈平洋也是莫大的解脱，他仰起头，注视着李穆，“按说上擂台，签了生死状，哪怕被打死在擂台上，也怨不得别人。但……我是他哥哥，无论如何得有个交待。”
陈平洋咬咬牙：“我知道，我不是你的对手，今日愿领李少侠一刀，这一刀过后，平江的事就算了了，我绝不会再提，陈家也不会再为此找少侠的麻烦。”
李穆几乎要为陈平洋鼓掌了，陈平洋人看着木讷，却选了一个对他当下最有利的解决方法，以弱对强，他有领下一刀的勇气，出去以后就没人再会嫌他什么。
而按照那些不能诉之于口的江湖规矩，他同样给了李穆台阶——既往不咎。李穆如果是个晓事的，这一刀留几分力，陈平洋受点伤，这件事就算揭过去了，以后至少明面上，陈家不会拿李穆如何。
是个人都知道该如何选，不是吗？
“生死不论？”
“生死不论！”
李穆笑着点点头：“好啊，不用刀，我以掌代刀，你能接下我一掌，你们陈家的事，我就不再追究了。”
陈平洋猛然抬头，攥着双锤的指节隐隐发白。
他听懂了李穆的意思，李穆如果借刀，沾着这一份因果，李穆出刀一定不会杀他；如今李穆说了以掌代刀，自退一步，就是明晃晃地告诉他：
我都空手了，活不下来，是你的问题。
李穆这一掌绝不会留手！
至于李穆话里把自己摆在比陈家更高的位置，这都是小问题了，此时的陈平洋已经顾不上了。
“在这能施展开吗？用不用出去？”李穆贴心地问道。
“不用，这里很好。”
陈平洋环顾空廓的塔内，三百平左右的八角场地，要是没有中间的小台子和灯柱，真像一座擂台啊。
这里会是自己的葬身之地吗？
陈平洋走到距离李穆五六丈外站定，双锤一摆，左锤护于身前为守，右锤引于身后蓄势待发。
“还请庞兄做个见证。”
李穆拱拱手，庞树安欲言又止，最后只是沉默地点点头。
“请吧。”李穆松松垮垮地站在那里，笑呵呵地抬手一招。
“当心了！嘿！”陈平洋吐气开声，双锤一摆，大步奔前，等到得李穆跟前，却不攻上，收势拧身，双锤旋于身周，如灿然流星，搅动起银色旋风。
陈家本是大乾军户，先祖出了一位将军，后来告老还乡，创下陈家基业。所以陈家的武学大多带有浓烈的军伍风格，大开大合，适于战阵，这一招【擂星卷风】是战阵之上面对群攻的招式，讲究的是，守势展开，水泼不进。
陈平洋先手却用了一式守招，看得出，他真的是只求撑过一招。
“来了哦。”李穆和煦地笑着，就那么施施然走进那道银色的旋风。
耳边锤声如擂鼓，鼓荡出轰雷般的闷响，眼前世界的颜色正在褪去，陈平洋的身上一枚枚黑白弈子交相辉映。
眼看着自己力抵万斤的一锤即将砸中李穆，陈平洋眼中刚刚浮现半抹喜色，骤然色变。
一贴，一靠，李穆的双掌举重若轻，轻轻地摁在他的关窍之上，磅礴的巨力猛然泄去，又向着自身回涌过来，陈平洋面色涨红，一口血就要喷出。
然而，他没有吐血的机会了。
李穆掌势一变，刚刚轻柔得仿佛拈花弄蝶的双掌，势若万钧，自陈平洋两侧的肘弯穿出，如两柄钢刀夹击，齐齐斩在陈平洋颈侧。
退开两步，李穆冷冷地看着陈平洋脸上血色褪去，双锤落地，用尽最后一分力气支着锤柄，没有直接跪在地上。
陈平洋的身上突然出现数十个小孔，浓稠的武者之血汩汩流出，像是一个千疮百孔的麻袋，装了一整兜的水。
他抬起头，双眼布满血丝：“我……接了，不……不要……对付……陈……”
还未说完，陈平洋咽气，犹自睁着一双眼睛，仿佛隔着眼睛里的血丝，已经看到陈家覆满血与火的未来。
李穆伸手盖上陈平洋的双眼，轻声说道：“从来不是我要把你们如何，我只是更相信自己打出来的安宁，不相信你们的施舍。呵，说了你也不懂，
“尊严只在剑锋之上。”
“李少侠，”曹航窘迫得手不知该往哪放，把自己的刀连鞘递过，“我的刀你先拿去用吧。”
李穆把刀推回，淡淡道：“不用了，我空着手一样。另外，叫李穆就行，不用叫我少侠，我算哪门子侠。”
气氛有点尴尬。
伍雯雯把曹航挤到身后，努力挺起胸膛，笑着凑上来：“李大哥，你练的是哪家功夫啊？”
不等李穆开口，庞树安出面拦下他的师弟师妹：“李兄见笑，师弟师妹第一次出来历练，不懂规矩，庞某代为赔罪了。”
这声“李兄”差点没把李穆逗乐，颇有些前世我叫你“李哥”，你叫我“王哥”，各论各的既视感。
他懂庞树安的纠结，说到底还是实力为尊，两人之间没有师门定的辈分，按年龄叙庞树安可以叫他“贤弟”“兄弟”，可是两人关系没亲近到那个份上，庞树安这么喊未免有些托大，最后只能不伦不类地互相称兄。
“嗨哟，瞧这生分的，李老弟武道造诣着实惊人，你和陈家的恩怨，我们最多是个见证，咱们今天有缘相聚，一起探探这处秘境，如何？”吕士彬适时开口，缓解了尴尬，只是他的眼神时不时瞟向地上的脚印，带着点想问不敢问的试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