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水龙吟
王嫣旋即说道，
“夺取天下，在于民心、军心、士心。”
“民心即百姓生民之心，人民争相依附，则得道多助。”
“行闯王之事，分田地，轻赋税，可得民心。”
“军心即军队士卒之心，士兵奋勇杀敌，则逢战多胜。”
“以爵位许之，赐金银，封王侯，可得军心。”
“士心即乡绅官吏之心，官员精明能干，则粮饷不绝。”
“以义利诱之，救苍生，博富贵，可得士心。”
“若江南的军民士人都尊你为王，那些藩王旧部，不过是螳臂当车。”
王嫣指着广东，
“云贵是吴军老巢，川蜀乃困守之地，湖南-江西战场，你也说不上话，岳州又是前线，你在此名声早就臭了……”
“关键之地，还在于广东。”
“广东尚可喜拒降，坚持效忠庆廷。一旦你能清除尚藩，拿下广东，可用铁血手段改造，尽收广东之地的民心和军心。”
“再吞并广西，招纳郑经，北上入贛，解江西战场之围，可威逼东南，尽得江南之地。”
王嫣对着周游说道，
“郑经掌握有当今时代最强大的水军，对后续一统江南和渡江北伐都大有增益，必须将这支水军握在手里。”
周游点头，
训练一支水军士官并不难，难的是从无到有造出一支福船舰队。
许多造船的木材甚至需要提前数十年阴干，郑经手下的大船也都是继承的郑成功家产，几十年攒下来的。
王嫣又说道，
“我之前身，乃广东家族千金。
那平南王尚可喜贪婪好利，将广东的市舶、盐铁、木材等行业尽数垄断，百姓和士人对此早就怨声载道。”
“更别说‘庚寅之劫’中，尚可喜在广州屠城十二日，斩兵民七十万余，又追剿余众至海滨，溺死者无算，不论男女老幼，一律杀死。”（注1）
“广东诸多地区的百姓，都对这位平南王无比怨恨，有着血海深仇。
只不过敢怒不敢言，就差有人振臂一呼。”
“且尚可喜坐镇广东二十余年，每岁所获银两不下数百万。素有‘平南之富，甲于天下’的说法。
打下广东，粮饷就足够支撑你十万大军用上好几年。”
“以你英灵的本事，鼓动百姓造反，攻下广东应当简单。”
周游同意王嫣的看法。
“为求万无一失，到时我会使用楚怀王棺。”
至于岳州大将军的职位，不要也罢。
这些兵将本质上都是属于吴三桂的，而不是吴应麒的。
而周游若去广东起义，拉起来的队伍，都只听命于他个人，不比在岳州挂机来的强。
“不过，走之前，戏还是要做足的。为你以后继周王位，事先埋下伏笔。”
王嫣拿出岳州地图，在君山岛上标了个点。
“听闻这里有条十数米长的大蟒蛇出没，你可前去斩之，称之为恶蛟，我会为你造势。”
周游懂了，这是要他效“周处除三害”，改过自新。
等到来日黄袍加身，还能再演变成汉高祖赤霄剑斩白蛇。
……
五日后。
赵玲珑也抵达岳州。
周游从君山归来，手拖一条十数米长的大蛇尸体，岳州百姓皆奇。
“好大一条蛇妖！真草莽英雄也。”
“听说这条妖蛇在君山为祸多年，每年都要吃掉数百社畜和孩童。”
“你在瞎说吧，哪有数百人这么夸张。我有个亲戚就在君山，那边每个村每年都要给这条恶蛟献上一对童男童女……”
“这位吴大帅上任以来，总算做了件好事。”
“谁说不是呢，三天前，吴将军揪出数名打着他名号欺男霸女的兵痞，当众斩首。
还清退了许多吴军霸占的土地、店铺，将其还与百姓。”
“据说吴将军攻城时一马当先，受了重伤，常年卧病在床，才会被手下蒙蔽。
现今伤势养好，大将军正式开始处理政务，前一天公布的秋税减免公告，就是吴将军发布的。”
“如此一说，吴帅真乃清官啊！”
百姓们义愤填膺，这么好的清官，怎么没早点出来主持大局呢，害得我们白白受了一年苦。
那些媚上欺下的贪官污吏，真该杀千刀。
守城门城墙的吴军士卒听到这些议论，面面相觑。
要不是我真的在吴应麒手下当过兵，知道他是个什么人，就真的信了你的邪。
什么时候，喝酒贪钱玩女人的吴应麒，都成清官了。
“不过，吴将军近段时间好像还真的改了性子，为人温和，不再傲慢暴虐。”
“就连女人都不玩了，该不会是那里不行了吧。”
“可别乱说，据我表哥说，这个月的军饷将足额发放，是往月军饷的两倍呢。”
“发军饷，怕是要打仗了吧。就怕这钱有命拿，没命花。”
“我堂哥是军需官，他说原本那些个克扣军饷的文书全部被斩，吴帅还说明日要犒赏三军。”
看着那道沐浴蛇血，被百姓围观的人影，士兵们心里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
难道，吴应麒真的洗心革面了？
还是说，被鬼魂附身了？
不管你是谁，给我待在吴应麒的身上，不许下来。
……
岳州城墙，
岳阳楼上，摆有酒宴。
“我敬兄长一杯，感谢宝哥这段时间对弟的照顾。”
马宝是吴三桂义子，周游称其为兄，无疑给足了马宝面子。
要知道，吴应麒仗着是吴三桂子嗣，素来高傲，当年更是在酒席之上跟王辅臣闹有矛盾。
“麒弟，你这是……”
马宝有些受宠若惊。
这家伙，这么客气，该不会是要找自己借钱借兵吧。
“今父王英明神武，以举义师，拥雄兵百万。王屏藩西入川蜀，扩地汉中。夏相国东征江西，兵临南昌。唯我镇守岳州，无力北上，拖诸位叔伯后腿。”
周游意兴阑珊的说道，
“我等反庆复明，其余诸将，庆帝皆可赦免。
但兄长与我，乃吴家嫡系，一旦事败，并诛九族，无有退路。”
“要么封王，要么族灭。”
“现战线推进不利，弟我守卫岳州，无计可施，内心苦闷啊。”
周游用筷子击打着玉盏，醉而歌曰：
“楚天千里清秋……把吴钩看了，栏杆拍遍，无人会，登临意。
……可惜流年，忧愁风雨，树犹如此。倩何人唤取，红巾翠袖，揾英雄泪！”
马宝虽是武将，却也听出此诗蕴含的情感。
吴应麒这是在表达自身怀才不遇，壮志难酬。
我记得你以前玩女人的时候可快活了，夜御三女何等威风。如今还装模作样起来了？
还是说，吴应麒这是想要去江西前线，建功立业？
马宝搞不懂周游的想法，劝解道，
“贤弟深受周王看重，坐镇岳州，手下掌有七万兵马，使江北荆州庆军不敢来犯，已尽本分，何须苦闷。”
“来来来，喝酒！”
马宝拉过一旁侍奉的美人，开始上下其手，享受樱桃小嘴和雪白葡萄。
身为军中大将，饮酒作乐玩女人都是正常操作。
只有没卵的太监督军才只爱钱，不爱美人。
“麒弟可是身体不适？”
马宝这边爽的飞起，看见往日猴急的吴应麒不为所动，不由问道。
“非也。弟我立下大志，天下一日不平，建奴一日不灭，今生再也不碰酒色。”
周游正色道，
“我此次宴请兄长，便是为了向兄辞行。”
“平南王尚可喜久不投降，坚守广东，不与我等共谋大事，反而牵扯我军兵力。
此獠让我军无法和耿军合兵一处，才导致江西战场久攻不下，至今未能渡江北伐。
我此行欲前往广西，拨乱反正，稳固后方，使父王再无北伐后虑！”
夏国相起事前曾建议“宜一并遣将入闽、粤，若耿、尚二王与我会合，各起兵北上，则大事定矣”。
但吴三桂认为不必大动干戈，他传信一封，两王自会一同而反。
结果耿精忠是一起反了，尚可喜却拒不同流。
以致于吴军后派出吴世宾领本部五万人马沿湖南下广东，并复遣部将马承荫会兵广东，总计十万大军，都被有所准备的尚可喜抵挡。
广东小部分地区的将领虽声援吴三桂，但大部分疆域，还在尚可喜的控制之中。
“你若走了，岳州……”
马宝眉头一皱。
“岳州有兄长镇守，必固若金汤。”
岳州有马宝戍守，轻易不会丢失。
你可以攻击五姓家奴的人品，但你不能怀疑其的个人能力。
一个能跳槽五次，深受重用的将领，绝对是有实力的，传奇级别够不上，混个英雄肯定没问题。
吴三桂手下，就以王屏藩、马宝两人最为善战。
不是哥们，你来真的？
这可是周王交给你的差事啊，说不干就不干了？
马宝惊疑不定，
“周王那边意见如何……”
周游正色道，
“我已书信一封送往成都，不过小弟南下，还望兄长能赠予三百亲兵护我周全。”
湖南是四战之地，无险可守。
吴三桂此时正率师入蜀，打算西出秦川，与王辅臣相应，共取长安。握险自固，先立于不败之地，再与庆朝相争。
但在周游看来，吴三桂同不同意，那都不重要，他送信只是不想跟吴三桂翻脸。
攻下广西和江西，吴三桂自然会因此褒奖周游。
干不出成绩，吴应麒乃吴三桂之子，他最多申饬一番，难道还会杀儿子不成。
至于向马宝要亲卫，纯粹是为了日后招揽马宝及吴三桂部下做提前准备。
等周游平定两广之后，这三百亲卫就是三百个人形大喇叭，能替周游好好在军中宣传一番他的功绩。
毕竟眼见为实，士兵们彼此又都沾亲带故是老乡的。
三百位亲卫看似不起眼，日后说不定能发挥出极大作用来。
待周游离开后，马宝脸上恢复清明，他推开美人，左右夺步。
此事干系极大，若吴应麒真撂担子不干，我得及时禀告周王。
至于那三百亲卫，马宝最终还是给了。
跟岳州一城权柄带来的利益比起来，三百名亲卫马宝还是给的起的。
若吴三桂有何命令，马宝也可以联系这三百亲卫，干涉到吴应麒的行动。
不过对于周游的做法，马宝并不看好，只当成是毛头小子自毁前程的冲动之举。
尚可喜乃平南王，在广东经营二十多年，你带着这几百人就妄想推翻他的统治。
未免太轻视天下英雄。
尚可喜领兵打仗的时候，你吴应麒说不定都还没出生呢。
……
往后三天，周游变卖在岳州的家产，将大部分金银都赏给了麾下士卒，收获到士卒的感激。
承诺可以毁约，但到手白花花的银子都是真的。
一时之间，士兵们竟然有些舍不得周游走了。
难得碰到一个改过自新的好上司，万一下一个比周游更烂怎么办。
发完这些原本就属于士兵们的银饷，周游站在三军面前，看到士卒们欣喜且茫然的目光。
有一军需官鼓起勇气大声问道，
“将军，您有什么要吩咐的吗？”
周游想讲点什么，又无话可说。
最终只是深吸一口气，做出许诺，
“总有一天，我会重回岳州，带你们渡江北伐。”
“无其他事，都散了吧。”
洞庭湖水拍打在鲁肃曾经挥斥方遒的点将台上，发出惊涛拍岸之声，就如同水龙吟。
……
周游带领三百亲卫，外加两百召唤出的精锐士兵，一百赵玲珑的精锐骑兵白马义从，
同王嫣、赵玲珑两人，运输数车金银和粮草，从湖南直下广东。
至于还未碰面的萧尘澜和陈沅两人，周游已发出暗号，让她们到广东集合。
广东地处大陆最南部，东接福建，北临湖南、江西，西靠广西，南望海南。
周游尚未进入广东，而是身处郴州的吴世宾大营。
他跟吴世宾是堂兄弟关系，两人正站在军用地图前讨论天下大势。
“父王意图东取江南膏腴之地，北进西安塞崤函以自固。”
“如此一来，须广东相连福建，平凉犄角汉中。”
“没有广东，湖南腹背受敌，江西久攻不下。”
“没有平凉，汉中动摇，川蜀之地坐以待毙。”
“我来此，并非夺你兵权，而是打算将亲卫全部留下，孤身进入广东。
我在粤掀起内乱，届时世宾你再兵发广东，你我兄弟里应外合，则广东可定矣。”
吴世宾忍不住劝阻道，
“广东在尚可喜的布置下形同铁壁，等闲队伍难以进入，唯有寥寥几人才能混入其中。”
“麒兄你这一去，乃是闯龙潭虎穴，凶多吉少啊！”
周游自然不会告诉他，他和赵玲珑，王嫣三人都是御灵师，进入广东境内即可召唤出数百人马。
“有着南岭山脉天险在，再给你两年时间，你都打不进广东。”
“除非广东内部生乱。”
周游平静说道，
“如今我大周看着形势一片大好，实际上已到生死存亡之秋。”
“此去广东，虽千万人，吾往矣。”
“九死而无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