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杰西父子与海因斯博士
杰西的运输船在两艘储备有水的船只伴随下，缓缓靠近位于沙丘世界赤道附近的前沿科学基地。
“是这里吗？”巴里站在飞行员身后，紧盯着驾驶舱的玻璃，这已是他第四次发问。之前每一个稍大的山脊他都错认成目的地，可当基地建筑终于出现在前方时，就绝不可能再弄错了。
“对，就是这里。”杰西回应着，同时把手放在儿子的肩膀上。
呈楔形的建筑被漆成乳黄色，尖锐的尖顶从沙子中高高耸起，直插天空，周围是由天然岩石围成的矮栅栏。主建筑被带有斑点的棕色圆顶环绕着，这些圆顶依据空气动力学设计成弯曲形状，即使最猛烈的沙尘暴也无法对其造成损害。一排排着陆平台在平面上呈 V字形，如同从一艘在无边无际沙海中航行的巨型船只船头向两侧扩散开来的波浪。
这个研究站是为国家执行任务而设立的，由帝国国库提供资金和水供应，更确切地说是由伟大皇帝的个人基金提供。尽管如此，杰西很清楚这个绿洲在行星水资源预算中占据了巨大份额。
威廉・英格利什从座椅间的过道走过，站在杰西身旁。铜橙色的太阳开始向地平线倾斜。
“我们很幸运没有晚一个小时到达，不然可就惨了。快速的温度变化会给天气带来灾难性影响。”
“我们会看到沙尘暴吗？”巴里兴奋地问道。
“今天不会，小家伙。”英格利什摸了摸自己的伤疤，“我总能感觉到它的临近。这让我付出了相当大的代价，所以我有权利教导你不要去冒愚蠢的风险。”
“我不会的。”巴里睁大眼睛回答道。
跟随其后的运水船降落在两个棕色圆顶附近。那是什么呢？潮湿的青贮窖吗？运输船掀起一阵沙尘，稳稳地降落在坚硬的着陆平台上。巴里解开安全带，从座位上一跃而起，急切地想尽快到达基地亲眼看看一切，但严厉而坚定的图克将军命令所有人等待。他和他的人站在舱口处，等待舷梯放下。在安全主管同意之前，杰西和他的儿子无权出去。
一个有着栗色头发和晒黑脸庞的人走到舷梯处，伸出一只干燥而有力的手。
“您一定是林卡姆爵士吧？我是海因斯博士，行星生态学家。”
他眨了眨半眯着的蓝色眼睛，似乎对与沙丘世界新主人见面这一事实感到惊讶。他能期望林卡姆家族与霍斯坎纳家族有什么不同吗？
虽然从形式上讲，这个人不必服从任何有统治权的贵族，但杰西希望能让他成为自己的盟友。
“我知道您是这个星球的专家，海因斯博士，比任何人都更了解它。我们希望您能与我们分享您的知识。”
“如果我真的是那个比其他人更了解这个星球的人，那我只能说一件事——我们对它的了解还远远不够。”他看了看巴里，“这是你的儿子？”
“是的，这是林卡姆家族的下一任首领。”
“有人说这个星球不是孩子该来的地方。”行星生态学家皱起眉头，“但说实话，同样是这些人声称，这里对成年人来说也没什么可做的。”
他退到一旁，给探险队的其他成员让路，并像见到老朋友一样向威廉・英格利什打招呼。毫无疑问，这两个人以前肯定见过很多次。
海因斯带领客人走向主建筑。
“我们等天黑了再出去。”他说，“在这个星球上，夜晚是学习知识的最佳时间。”
他们身后的门密封起来，不让一滴宝贵的水分散发到干燥炎热的大气中。
几个小时后，杰西和巴里手里拿着手电筒，与海因斯博士一起在一排排种植的植物间漫步。苦涩的艾草发出轻柔而令人揪心的“女低音”，飘向布满令人难以置信的巨大星星的沙漠天空。寂静得不可思议，以至于似乎连月光都在发出声音，沿着巨大的沙虫和长满刺状尖刺的仙人掌之间的隐秘小径渗透着。尽管杰西仍然为降临在他身上的不幸感到沮丧，但此时他的心中感受到了平静与和谐，隐约察觉到了那个吸引人们来到这个无情星球的原因。
“所有这些植物都是从其他星球运来并经过基因改造的，否则它们在当地的气候下无法存活。就目前所知，这里没有含有叶绿素的本土植物。”海因斯在兔耳草灌木丛间走过，用手拂过茎秆。单独的夜蛾在花朵间飞舞。“在如此缺水的情况下，即使是最能适应沙漠环境的植物——就我们目前所知的那些——也会死亡。”
“但为什么要做这一切呢？”杰西问道。“人们来到这里的唯一原因就是香料。沙丘世界永远不会成为一个除了开采香料之外还做其他事情的地方。”
“我更喜欢在大画布上创作。”海因斯若有所思地望着夜空。“我相信，在这里也可以创造一个生态系统，并把人类也包括进去，就像这些植物一样。”
“但是没有叶绿素的植物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是绿色的。”巴里说，原来他一直在认真听生态学家讲话。杰西为儿子感到骄傲，并且对多萝西告诉他的事情印象深刻。这个男孩甚至能正确地说出很难的词。
“你很有悟性，年轻人。”行星生态学家说道。
“这里有本地的植物吗？”杰西皱起眉头。“哦，对了，肯定有，否则这里的氧气是从哪里来的呢？”
“沙丘世界看起来是一片绝对的荒漠，但在沙子里存在着一个原始的生态系统：一种奇特的浮游生物形式，你知道的——我们认为它是沙虫食物的基础，除此之外，这里还有动物，比如沙鳟，它就像在水中的鱼一样生活在沙子深处。观察表明，在极地地区有地衣存活，还有苔藓和一些坚硬的灌木。氧气的额外来源可能是火山喷发。也许在沙漠的沙子下面有一个大型的生态网络。”
“地下世界？但是可以采集样本并绘制这样的地下地图吗？”
海因斯摇了摇头表示否定。
“我们多次尝试这样做，但每次都遇到难以想象的混乱。沙子中存在铁磁性颗粒，而持续的风暴会产生强烈的静电荷。甚至在沙虫周围也会出现强大的电磁场。”
“但是，也许值得进行挖掘，在沙丘下挖掘竖井呢？钻井或爆破？”
“相信我，爵士大人，我们不止一次尝试过这些。土壤的移动会折断钻头和管道，钻杆会碎成粉末。标准发电机在风暴中无法工作，因为静电荷会烧毁电气设备。而一旦我们将发电机接地，愤怒的沙虫就会立刻冲向它。在二十年内，我们在尝试开发香料开采技术的过程中失去了一百多人。抢夺后逃跑——这是唯一的获取方式，尽管它不是很有效。”
杰西鼓励地向这位科学家微笑。“那么，也许，海因斯博士，我请求你找到一些我们做不到的事情。”行星生态学家带领他们沿着一排排植物继续往前走。沙丘的斜坡上喷出一股带有嘶嘶声的气体，呈现出黄色和橙色。
“这里味道很难闻。”巴里抱怨道。
“那你知道这是什么味道吗？”杰西逗儿子。
“知道，硫磺味。”海因斯将手伸到彩色烟雾的气流下。当他展示他的手时，他的手指上覆盖着一层极细的淡黄色粉末。“粉末完全干燥，里面没有一滴水。”科学家看着杰西说，“在沙漠的开阔地带，有时可以看到喷发，巨大的尘柱像强大的间歇泉一样冲天而起。这让我们可以断言，在地下，在移动的沙丘之下，存在一个非常活跃的世界，过热的空气泡在向地表开辟道路。”
“香料不是从地下深处冒出来的吗？”巴里问道。
海因斯只是耸了耸肩作为回应。“也许吧。在新鲜喷发处附近的香料具有特殊的效力，而且很容易开采。不幸的是，爆炸会吸引沙虫，所以工作队必须赶紧行动。”
“这些沙虫就像真正愤怒的恶犬。”杰西说，“真希望能摆脱它们。”
“没有一次消灭沙虫的尝试成功过。如果最终发现需要原子弹才能消灭沙虫，我也不会感到惊讶。”
“我们有原子弹！”巴里叫道，“我们所有的船都是用核燃料驱动的。图克将军说过，如果我们必须战斗，可以用这些反应堆制造武器。”
“我们现在没有在打仗，巴里。”杰西责备地说。
“实际上，孩子比我们想象的更接近真相。”海因斯说，“我们现在开采香料，是在沙虫的地盘上进行游击战争——这是闪电般的袭击和迅速的撤退。”
他带领客人来到沙虫的躯体旁，它像一个巨大的人的幽灵一样站在黑暗中。当他们走到绿洲的边缘时，海因斯停了下来。
“停下来，看看沙漠。打开你们所有的感官，你们所有的思维——然后倾听。”三个人静静地站着，突然他们清晰地听到一声叹息，仿佛附近有一个活着的生物。
“沙潮。”海因斯解释道，“沙丘在两个当地卫星的作用下缓慢地从一边移动到另一边。蠕动般的运动使得自由滚动的沙子每年移动一千到一千五百英尺。”生态学家跪下来，将手指插入温暖的沙子中，然后闭上眼睛。“沙漠在我们脚下移动和呼吸。”
巴里俯身靠近温暖的沙子。
“我非常想念雨。”
“想念雨……”生态学家重复着，仿佛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这个奇怪的词。
杰西鼓励地捏了捏儿子的肩膀。他不能承诺他们什么时候能再次看到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