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喷气孔下的挣扎--沙漠中的迷失者
即使水已经耗尽,他们仍继续前行。他们必须前进,于是他们就这样走着。英格利什走在前面,不时对照着罗盘,而杰西和巴里则疲惫地跟在后面。根本没有回头的可能。酷热的白天,无情的太阳开始向西边倾斜。
他们靠近了低垂的无色烟雾,杰西明白,他们遇到了喷气孔(火山喷气口)。尽管在这里找到水的希望渺茫,但他们还是朝着从地下冒出的蒸汽团走去。不管怎样,这种蒸汽或烟雾能够为他们遮挡炽热的阳光。
起风了,英格利什不安地环顾四周。他摸了摸自己的旧伤,看向杰西。
“天气要变了。我能感觉到。”
“风暴很快就会到达这里吗?”杰西问道。巴里凝视着地平线,期待看到即将席卷而来的沙尘暴。
“没有迹象。”英格利什回答道,“风暴是个任性的女士。不管我们怎么躲避,它可能直接冲向我们,也可能从我们旁边掠过。这是无法预测的。”
他们躲在被喷气孔喷出物染成灰色的石头形成的半荫蔽处,坐下来休息。杰西打开袋子,拿出罗盘。
“我想看看我们还得走多久。”
令他惊恐的是,在确认坐标之后,他发现剩下要走的路程比昨天还长。指针以一个钝角指向他们这些天来一直在行进方向的反方向。
“威廉,检查一下你的罗盘。”
队长拿出自己的罗盘,把它靠近杰西的仪器。对比读数之后,两人被深深地震惊了。两个仪器的读数完全不同。英格利什按下按钮,重启了罗盘。指针疯狂地旋转,然后指向一个新的位置。杰西也做了同样的操作,指针停在了他们来的方向。两人默默地对视着。
“又是干扰吗?”杰西问道。
“不,我想这些沙丘富含磁铁矿。”英格利什回答道,他的声音因绝望和沮丧而低沉,“风暴前沿的静电能,也许还有沙虫产生的静电能。这些能量场干扰了罗盘的读数。”
杰西再次打开又关闭罗盘。这次指针开始疯狂地不停旋转。
英格利什缩起肩膀,陷入绝望。
“我们一直都在错误的方向上行走!我们现在无法知道观测站在哪里,也不能返回,因为我们的足迹早就被风抹去了。”
杰西不想在儿子面前表现出恐惧。也就是说,他们只是在沙漠里漫无目的地游荡,也许还在绕圈子。在开阔的沙漠里,凭肉眼根本无法确定观测站、卡特兰、被沙子掩埋的猎户座飞行器或者其他任何东西在哪里。他们迷路了,而且雪上加霜的是,他们的水已经用完了。
陷入无尽绝望的英格利什摇摇晃晃地走向被喷气孔弄得失去原色的沙地。这位队长在一个地方僵住不动,仔细地察看着什么。杰西脑海中闪过一个念头——这个人是不是想跳进炽热的喷气孔口呢?
“这里到底怎么可能有东西生存呢?”英格利什终于开口说道,“任何生物都需要水。也许我们应该喝那些袋鼠的血?”
“我试过抓住它们。”巴里用沙哑而微弱的声音回应道。
英格利什像突然被狩猎的狂热所支配的猎人一样,弯下腰,仔细观察着喷气孔火山口附近那些嘎吱作响、被烤得发硬的沙地。他的声音压低成了耳语。
“但是地下生活着巨大的动物。也就是说,在地下是有水的。”
满身灰尘的队长把手伸向一些在火山口周围炽热的沙地里蠕动、爬行和扭动的生物。
他向前扑去,用手扒开被高温烤硬的沙地表层。英格利什像狗一样,不停地把沙子往旁边扒,越挖越深,直到抓住了什么东西。他差点仰面摔倒,从地下拽出了一个类似单细胞生物的东西,有成人手臂那么大。英格利什把这个捕获物扔到夯实的沙地上,跪下来试图把这个生物按在地上,因为它还在不停地扭动挣扎。
巴里被孩子气的好奇心所驱使,跑到英格利什身边,全然忘记了所有的艰难困苦。
“这是什么?”
“沙鳟。海因斯博士说过,它们经常出现在喷气孔附近。”英格利什用红肿发炎的眼睛看着男孩,“现在我只关心一件事——它们是活的吗?它们体内有没有液体——血液、汁液或者原生质,天知道……”
他用手指捏了捏这个不停扭动的生物的柔软外皮,然后伸手到口袋里去拿刀子。
“我们能靠这个活下去吗?”杰西问道。
队长扯下脸上的面具,阴沉地耸了耸肩。
“我从没听说过有人吃沙鳟。据我所知,从来没有人需要这么做。”
“要是它有毒怎么办?”巴里问道。
“年轻人,在我看来,我们反正已经和死人没什么两样了——不管怎样,如果找不到水的话。”
他试图咽口水,但他的喉咙干得厉害,这一尝试失败了。
“我想抓住这个机会。我们当中得有一个人这么做。”
杰西压低声音说:
“感谢你不放弃,威廉。”
英格利什试图用手指撕开沙鳟的外皮,然后用刀尖刺破了它。切口处开始渗出浓稠的液体,看起来像粘稠的唾液。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烈的气味,强烈的碱味混合着肉桂香。气味非常浓烈,熏得人眼睛刺痛。
“闻起来像混合啤酒。”英格利什把手指蘸进液体里,尝了尝。“味道也一模一样……非常浓烈的东西。但又不一样。”
英格利什抛开一切谨慎,把嘴凑到切口处,闭上眼睛,大口吞咽着那粘稠的黏液,还吧唧着嘴,发出啧啧声。
杰西本想告诉英格利什先尝一点——万一这液体有什么有害或者有毒的特性呢,但随后他明白,这个人渴到了这种程度,任何警告都阻止不了他。
巴里走上前去,贪婪地看着沙鳟和从它身上渗出的液体。
突然,英格利什像个弹簧一样不自然地猛地挺直身子,把那个原生质生物扔到夯实的沙地上。
“好烧啊!在我嘴里就像有一百个小爆炸一样。”他把手按在胸口上。“它在我胸口这儿,正在不停地往下窜呢。”
他发出一声长长的痛苦的叹息,手指交叉,然后开始用力向两边拉扯双手,仿佛要把手指从关节里拽出来似的。
“它渗透到手指尖了!它就像挖到我每个细胞的矿井一样。”他跳起来,兴奋得发抖;然后安静了片刻,凝视着天空,天空中已经明显有风暴将至的迹象了。“这是香料,沙丘世界的核心!我能感觉到沙虫了。”
杰西向前伸手抓住英格利什的手。
“威廉,试着深呼吸。控制一下自己,你中毒了……”
队长双眼发狂,开始慢慢地原地转圈。
“我能感觉到我脚下的一切,我周围的一切。香料、沙虫、沙子。浮游生物还有……更多东西。我看到了我们从未见过甚至无法想象的奇迹。”
突然,英格利什打了杰西一拳,把他甩到一边,然后跪了下来。威廉像疯了一样扑向沙鳟,嘴唇贴上去,又大口吞咽了一次,然后开始疯狂地大笑。他抬起眼睛,看到巴里后,大叫着朝男孩扑了过去。
“我活过来了!我能看到未来和现在,但我分不清哪个是哪个。未来在哪里,现在又在哪里?”
杰西用力推开英格利什,站到这个疯子和儿子中间。
“离远点,威廉……”
“我能在沙丘间的沙子里游动,我能钻进沙子里。我必须保护香料,争端……”
他抓住杰西的胸口,狂热地把他拉向自己。血从他的牙龈流出来,沾满了牙齿。
“香料太多了,但又永远不够。我必须保护香料!沙虫。我自己就是沙虫。”
血从他的眼白里流出来。没过一会儿,英格利什就开始流着血泪哭泣。他一边胡言乱语,一边擦眼睛,看到手指上沾满了血红色的液体,但这并没有让他不安。
“香料!香料!它把我们都引诱进陷阱了!我们永远也摆脱不了它!”
“爸爸,他怎么了?”巴里惊恐地大叫。“我们得帮帮他!”
“我们帮不了他,”杰西回答说,“他吃了太多香料,过量了。”
英格利什飞快地冲向冒烟的喷气孔口。
“去找香料!与香料合为一体!与沙虫合为一体!”他疯狂地大喊着,继续盲目地奔跑——突然,他脚下的地面裂开了。一个沙漩坑出现了。
“威廉!”杰西向他冲过去,但凭借意志力停住了自己,他知道这片充满欺骗性的土地有多么危险。“威廉!”
沙子疯狂地旋转着,把英格利什吸进它那无尽的干燥漩涡里。英格利什大笑着喊着什么,听起来像是因为狂喜。看起来他想要钻进地下——而沙漩满足了他的愿望。
巴里也想冲过去救英格利什,但杰西抓住儿子的手。英格利什那沾满粘稠黏液的手在表面上短暂地停留了一下,但随后就消失了,只在那像粉末一样细小的沙子上留下了一个小坑。
“他永远消失了。”巴里说。
杰西在儿子旁边的沙地上坐下来。
“现在就剩我们俩了。”
长时间的沉默之后,巴里挺直肩膀,紧紧握住父亲的手。但他的声音听起来几乎带着哀怨:
“就剩我们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