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不敢说
李宅没有人知道李岩拿回来的这颗白色珠子到底是什么玩意儿。
甚至李岩还特地拿着珠子到镇上到处询问，也没问出个所以然来。
倒是有个卖炊饼的大娘告诉李岩，镇最南边有个教书先生，学识在静水镇这地方算得上渊博。
“多谢大娘，我改天去拜访一下。”
李岩谢过大娘，将白色珠子仔细收好，这可是关系到大黑和小雀后续能否不依靠吃碎银就能变强的关键。
当然，也不排除这珠子比金银更金贵的情况，但这还没去找那个教书先生，李岩暂时保持乐观态度。
“谢啥啊，大娘看着你打小长大的，来，吃个饼子。”
大娘从肩上挑着的担子里拿出一块巴掌大小的炊饼硬塞到李岩手里。
闻着炊饼香味，李岩也没太推辞，伸手从怀里拿出一两碎银递过去，大娘连连摆手：
“拿回去，这是做什么？你痴傻那几年可没少给大娘送银子来，回回一两银子一个饼，拦都拦不住。拿去吃吧！”
二傻子还有过这种经历？
李岩拿着油纸包好的炊饼，一下子有些说不出话来。
要是放在前世上学的时候，这种人一般被称为“义父”。
跟炊饼大娘道了别，李岩见她挑着担子转身继续走街串巷叫卖，掂了掂手中碎银，悄悄将其塞进了箩筐里。
白色珠子的情况没有问清楚，好在有了条线索，也不算白出来一趟。
回到李家大院，管家于庆钟，头领田崇义等人已经换好了麻布衣裳，李岩也将身上的便装换成了细熟麻布，带上银两。
由于静水镇当地没有道观，寺庙，没有和尚和道士来主持法事，大多数老百姓忙于生计，丧礼能简则简。
李岩等人到时，老孔的家眷正在守灵，老旧的木门敞开，稀稀拉拉进出几个披麻戴孝的邻里亲属。
老孔的尸体摆在堂屋之中，一共三间的木屋，一间卧室，一间伙房，只有堂屋能做灵堂用。
李岩本来没打算说话，打算全程交给于庆钟来安抚家眷，准备将带来的香烛等物放在供桌上，下意识地看了老孔的尸体一眼。
麻布连尸体都没有盖全，半截苍白的手臂都露在外面，即使有些不合时宜，他还是忍不住开口：
“怎么没穿寿衣？”
丧礼流程能省则省，但总不至于连寿衣都省下来。
前天去过李家大院，见过李岩一面的妇人眼袋浮肿，听到这话眼圈一红，旁边跪着守灵的小男孩更是直接掉泪。
“四爷，您是不知道，马上就到夏税，亡夫这一走……”
妇人呜呜咽咽地说不出话，但后面不用说，李岩也能懂：
“什么夏税八税的，田叔，你去镇上置办一套过来。还有棺材。”
环顾四周，连口棺材都没有。
于庆钟已经在灵位前轻轻掬了一躬，直起身靠近李岩，附耳轻声道：
“四爷，您恐怕不知道，这几年夏税秋粮越来越重，要不是您这几年一直在接济百姓，怕是不知道有多少人要被镇抚押着，送去上供。”
“夏税秋粮？已经重到普通百姓办丧事，连件寿衣，连口棺材都买不起的程度了？”
这事情让来自21世纪的李岩有些无法理解。
这还是在李家当护院，没有亏待的情况下，尚且如此艰难，镇上其他人又是如何活下来的？
于庆钟叹了口气：
“自打镇外来了头大妖，此后不光是苛捐重税，每月还都要挑选良辰吉日，给大妖上供呢，交不起税也要上的。”
李岩也算是明白了为什么前身在镇上人缘不错，走哪都有人打招呼，恭恭敬敬叫“四爷”的原因了。
本是痴痴傻傻，豪掷碎银不找零的举动，放在哪都应该被当地人当做冤大头，偏偏在静水镇这个地方，那个二傻子……不，前身李岩，居然成了不少人活下来的希望？
地方是好地方，可惜当官的恐怕不是个好官呐。
老孔家没有停留太久，李岩让于庆钟留下二十两银子，给老孔置办后事，以及让这家人渡过夏税这道难关，继续前往老王家。
这里更加不堪。
老孔家尚有三间木房，老王这干脆就是一间草屋，尸体更是直接摆在地上，上面盖着几件生前的旧衣裳。
两位老人坐在屋子里老泪纵横，老王的尸首旁跪着个十多岁的小丫头，脸上眼泪和泥土混杂在一起，屋子里弥漫着一股臭气。
连一个来吊唁的人都没有。
见到李岩一行人到来，老人颤巍巍地想站起身，被李岩上前扶住肩膀按在了凳子上。
他算是知道为什么前天晚上只有老孔家来李宅找人，老王这边毫无动静了。
留下二十两碎银，让田崇义帮忙置办寿衣，丧礼，棺材等事情，并叮嘱他留下来照看这一家，防止被心有歹念的人把银钱抢了去。
老孔那边也派去两名护院，防止此类事情发生。
李岩回到家中，坐在三进大院中央。
丫鬟小芹见自家四爷冷着脸，不敢多话，搬过来交椅之后就静静站在一旁，低着头一声不吭。
凶手当初没有绕过护院，直接来干掉自己，多半是为了有时间逼问自己“秘法”的下落。
如今自己没有被干掉，是两位护院换了自己一命。
李岩是个爱憎分明的人，前世因为这个性格没少打过架，但也没少交朋友，这种事情发生在他身上，这口气是无论如何都咽不下去的。
按照他之前的推测，很可能老王和老孔两人在被杀死之前，拼尽全力给了凶手一下狠的，才能够让他没有当天晚上就在江边找上自己。
如今真凶逍遥法外，老王和老孔家却连死人的后事都无法处理，又和静水镇的镇署扯上了关系。
“凶手还没找到？”
于庆钟站在一旁：
“没有，四爷。”
“明天开始放出消息，就说我今天在镇上到处询问的白色小珠是个宝贝。”
“这……”
“明天开始，我独自一人出门，护院全都派出去，三、四人一组追查凶手。”
“四爷，这不……”
李岩打断了于庆钟的话：
“你之前说的上供，上的什么供？”
“人供。”
好一个人供。
“镇外大妖，镇守除不掉，也无法向朝廷求助？”
“是。”
“大妖来了之后，镇上就年年赋税繁重？”
“是。”
“除掉大妖，能减轻赋税否？”
“否。”
“为何？”
“四爷，不敢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