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桃仙
改文中……………
八月十五，中秋佳节，也是方朔的生日。
过了这个生日，他便十二岁了，这个年纪正是该好好读书的时候。
清早，天阴沉沉的就要下雨。
他便已奔跑在去往私塾的路上，手里捧着刚从包子摊上“顺”来的大白馒头，边跑，边时不时啃上一口。
方朔早早地起来上学，自然不是因为他有多喜好读书，而是那私塾的先生，着实对他不错。
方朔的先生，是桃仙村唯一的教书人。他从不打骂方朔，还会在方朔生日时送他礼物，更重要的是，与方朔的作息正正好相反。
因此方朔每每入了学堂，见到先生正酣睡，便可名正言顺地跑出去，玩上一整天都不怕。
途径茶摊，他忽然心念一动，
“这么久了，我是不是也该给先生回点礼了呢？”，于是驻足。
只见茶摊上，村长正笑眯眯地抿着茶，与一人闲谈。
“听说现在城里的书生，都有收藏旧书的癖好？”
“是啊村长，隔壁村老王，前些天不知走了什么狗运，从赵大娘家床底下翻到一堆破纸，结果拿到城里去，啧啧啧，卖了个好几两黄金！”
两人正谈的起劲，就听一个稚嫩的童声突兀响起。
“王叔为什么会在赵大娘的床底下？”
面对突然插嘴的方朔，村长有些尴尬，捋了捋胡须，他凑到方朔耳边，低声说道：
“躲在赵大娘床底下，不会被捉住”
“我明白了，王叔和赵大娘在玩捉迷藏！”
村长一惊，顺着话接道：
“不是，是和你赵叔……”
“原来如此，村长你懂的真多！”
“啊哈哈哈……对了，小朔啊，村长爷爷问你一件事”
“爷爷问吧，小朔知道一定说”
“你…先生家里的那些个书，你要看的话，他是不是叮嘱过你要小心翻啊？”
“对啊？”
“那你没有弄坏过你先生的书吧”
“没有！当然没有啦，爷爷您是有什么……说法？”
“嗨，没事，乖，去吧……”
待方朔走远，村长捋着身前与他身高一般长的白须，喃喃自语道：
“我小时候有这么伶俐吗？这孩子一点也不像我呀”
那白须，在村长的抚摸下，竟变得飘渺不定起来，好似从天际垂下的一条银河。
回过神，他摸了摸口袋，瘪瘪的，哑然笑道：
“这一点倒是与我一般无二”
几步外的烧饼摊上，方朔一手拿着他最爱的烧饼，一手拿着刚从村长身上顺来的几枚铜板，正欲付账，忽听一声长啸从私塾里传出，随后，像是有一双无形的大手，桃仙村上空聚集的乌云瞬间被全部拨开。
太阳出来了。
“小朔啊，不是我说，你先生虽然疯了，但这驱云避雨的本事，真是不赖。”
方朔也不在意，有关于先生的闲话他听多了，可先生什么样，他自然比这些个外人清楚的多。
先生可没这些传闻里的正常。
摩挲着手里的烧饼，和兜里剩下的几枚铜钱，方朔不禁思考起一个困扰他许久的问题——盗法的大门，似乎自他穿越到这里，便已为他敞开了。
“漱——漱——”
私塾内，轻风携着幽幽琴声从竹林间吹响。
方朔循着石子路，在一块巨大的青石前寻见了叶先生。
叶青梧双眼紧闭，跏趺而坐，一头长发肆意披散，身前摆着一张琴，不见他抚，琴弦自响。
这副出尘的模样，怎么也跟那卖烧饼嘴里的“疯子”搭不上边。
曲中，叶青梧似是渴了，随后，他身后便淌来一条小溪。
他也不看，握起地上的葫芦，舀了一瓢便饮。待瓢中水尽，小溪隐去。
方朔眼里，却是另一幅光景。
只见原本静坐的先生，突然用他那只空荡荡的袖管卷起身边的葫芦，往地上用力一舀，然后便将舀出的一瓢土，直直地倒入到了他自己的口中。
方朔却不奇怪，大家都说先生疯了，如果他看到的先生没疯，那才奇怪哩。
在他印象里，叶先生一直是个神秘的人，自打来了桃仙村，便给村里人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象。
据说，叶先生来的那天，整个人都无比狼狈，面色苍白，目无神采，边走，那两双空袖边湿淋淋地向地上淌血，直到他走至一处腌臜地方，这才停下，可想不到的是，先生非但不嫌，反而席地便坐，最后还是村长出面，将村里人赶走，这才没被围观一整夜。
可听所有人都这么说，第二天，叶先生盘坐的地方，就凭空多出了一座竹园来……
一曲罢，叶青梧终于睁眼，看向“听痴了”的学生。
“今日何故如此着急，平日里可不见你这般早。”
先生的问话，惊醒了神游的方朔，于是他笑了笑，略带羞涩地开口道：
“先生，今日是学生的生辰”
像是怕先生不理解自己的意思，他又看了先生一眼。
叶青梧沉默了，方朔父母早亡，村里人对他都很照顾，他也不例外。
照例，方朔每年生辰，他都会赠方朔礼物，可今年……
见先生长久不语，方朔正欲开口提醒，突然他想到什么，立马将到嘴边的话咽下。
“村里经常丢东西，但那些丢了的东西最后都会回来，就叶先生的没有……先生一向豁达大度，许是他家里现在除了一大堆发黄的书，什么都没了，这才不送我礼物。”
方朔也曾不止一次怀疑过这便是他天生与盗法亲近的缘由，可村里其他人都一副敦厚老实样，只有自己着了这“道”。
“啪！”
正当方朔以为讨不到礼物时，叶青梧身后忽然吹来一阵风，随后，他大袖中应声落下一物。
在先生的示意下，方朔低头捡起，一看，竟是一块龙形的宝玉。
宝玉雕琢精细，栩栩如生，可再仔细一打量，却能够发现双眼处的瑕疵。
不过，虽然点睛这笔坏了，可以方朔两世的眼光，还是对这玉的品质和工艺感到无比的震惊。
“这玉为师便赠予你了，唉，这玉对为师有重用，送你，却是作贱了它。”
方朔却不以为意，先生的嘴一向如此
“先生，咱桃仙村荒郊野岭的，您从哪儿弄的这么宝贝。”
“京城。”
只听先生轻描淡写说道。
“京城！那一定很远吧，先生您难道会那腾云驾雾之术？”
“腾云驾雾？呵，雕虫小技耳。此玉乃为师于昨夜里斩龙所得。”
“龙？先生，世间真的有龙吗？”
“那是自然，先生何时骗过你？再者说，为师亲眼所见，亲手所斩，还做的了假不成？”
“做不了假，做不了假，先生之言，学生自是信的”
语毕，只见叶青梧忽然眼神一凛，盯住他的眼睛久久不眨，似乎看出了他话里的敷衍，于是闷声道：
“不信？看来是先生我未将你教好。走，进屋，先生再‘赠’你几册书。”
方朔被先生的样子吓着了，一时间竟没反应过来。
回过神，先生却已入了屋去，他急忙跟上。
正要进门，迎面撞上一人。
打眼一看，他吃惊万分。
“村长？你不是在喝茶吗？怎么在叶先生家”
只见村长正手握一卷书，满脸认真地读着，连被方朔撞上都无所觉，直到听见询问，才微抬头，迎上方朔的目光。
“哦，小朔啊，我来问你先生借书了，读书人的事嘛，借”
“可是，村长，你把书拿反了”
“咳！听说过倒背如流吗？这叫倒读如流！唉，看来你先生说的没错，他确是未将你这崽子教好”
不等方朔再说什么，村长已叹着气走了，只听得遥遥传来只言片语。
“还是小辈有智慧，书中自有黄金屋，是这么个道理……”
方朔进门，却见先生正黑着一张脸，旁边的书架空了一半。刚想开口问，先生的破骂已然泼出：
“狗娘养的老不死，又跟条蛆似的钻来，我都这幅模样了，还不放过我，真……”
妙语连珠，口若悬河，滔滔不绝。
最后一字落地，暴怒的叶青梧一把掀翻了身前的书桌。
方朔惊奇的发现，先生的双手竟不知何时再长了出来。
“难道是与先生走太近的缘故，我也疯了？”
说完，方朔忽然觉得自己有些好笑，怎么也算活过一世了，心智还这么不坚定。
“簌簌，簌簌”
想到这，他自嘲一笑，随后再次睁开眼，然而，眼里出现的却不是先生，而是棵棵巨树。
那粗壮的树干，庞大的绿叶，将天都给遮住了。
身处这般幽暗寂静的环境，方朔不禁打了个寒颤。
就在他四处打转，小心观察时，一道既不和谐的金光，从深林里射出。
随即，越来越多，越来越多。
道道金光顷刻间笼罩了这片森林，穿透厚大的树叶冲天而起。
天上下起雨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