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高肇哭灵
面对着高欢的咄咄逼人，元雍始终沉默不语。
于是高欢也不再言语。
沉默是今晚的康桥。
厅堂内的气氛变得很是压抑。
良久。
元雍才开口问道：“太原郡公莫非要本王奏请陛下，诛除领军将军？”
“固所愿不敢请耳！”
高欢直接赶鸭子上架，目光炯炯。
元雍：“……”
又沉默了一会，他面露威胁：“若本王不愿呢？”
高欢沉声道：“十万虎狼涌入洛阳，不知这满城繁华还能剩下几分？”
元雍悚然变色。
他重重一拍桌子，刷的站起身：“先帝待高氏不薄，高氏就是如此报答先帝与九泉之下？”
高欢施施然：“困兽尚且犹斗，何况高司徒乎？”
元雍像是被抽干了力气，跌坐软塌。
如果元恪活着，他有信心军队不会跟着高肇暴走，可现在继位的皇帝是个六岁大点的小孩子，根本没有什么威信。
重要的是，武人和文人有着本质区别。
文人崇尚秩序。
因为只有在一个有秩序的环境中，他们才可以论资排辈，按部就班的升迁，一点点获得功名利禄。
武人则不同。
这帮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杀才天然带着自毁倾向，一些人更是将‘大丈夫生不五鼎食，死即五鼎烹’奉为圭臬。
只要时局板荡之时有人挑头，振臂一呼，从者必望风云集！
这也是高欢所说，洛阳满城繁华，毁于一旦！
元雍面如死灰，呆愣愣望向高欢：“此事再无回转之地了吗？”
“有。”
高欢满脸淡然。
元雍如同抓住救命稻草般活了过来。
但下一秒，他的脸色再度变得颓败起来。
高肇要发疯他挡不住，因为高肇手中有着十万大军，其中有七八万都是最精锐的戍卫禁军，这些人不足以荡平南梁，一统天下，但摧毁一座洛阳城轻轻松松。
同理于忠也是这样。
于忠是侍中，有着左右门下省决策的权力，还是领军将军，可以名正言顺调动南、北、东、西四中郎将所率领的驻守京畿的禁军！
他发起疯来，洛阳城也毁了……
元雍不由得在心中痛骂元恪的不靠谱。
毕竟于忠的兵权是元恪授予，高肇的兵权也是元恪授予，两头猛虎针锋相对的局面也是元恪一手造就……
然后，元恪‘我死后哪管洪水滔天’的嘎嘣挂了……
元雍满脸‘累了，赶紧毁灭吧’的样子，无奈望向喝茶但被烫了一下的高欢，嘴角抽抽几下，有气无力：“太原郡公若无要事，就自行离去吧。”
高欢叹息：“可惜这满城繁华终将毁于高阳王一念之间……”
元雍脸都绿了。
毕竟他们这个级别的人最看重生前身后名，真如高欢所说，那还不如干脆玉石俱焚的好！
“且慢！”
元雍叫住堪堪走到门口的高欢：“太原郡公可有良策？”
高欢扭头，嘴角扬起：“良策自然是有……”
……………………
二月初八。
太阳初升之时，淡淡的晨雾弥漫在空气中，阳光穿透过去，形成了一道道绚烂的光束。
瀍涧驿亭。
高肇的中军响起阵阵嘹亮的号角之声。
紧接着是隆隆的鼓声。
这是擂鼓聚将。
诸军将领纷纷齐聚帅帐，发现多日不见的高肇已然头发全白，此刻更是全身缟素，脸上犹自挂着泪痕。
众人面面相觑。
不知道的还以为死了亲爹呢！
很快。
今日份的主帅升帐点卯结束。
高肇身边簇拥着几十名亲兵离开中军大营，一路嚎啕大哭着去往皇宫送别元恪。
而在皇宫之中。
这里爆发了一场激烈的争吵。
御史中尉王显，以及中常侍、给事中孙伏连驳回了门下省的奏疏，指责于忠弄权，以小恩小惠收买百官！
于忠阴沉着脸不说话。
旁边的那些官员顿时不乐意了。
太和年间，北魏接连不断的对外作战，国家财政吃紧，因此孝文帝下令把官员的俸禄减去四分之一，于忠这次指使门下省拟定的奏疏，就是将官员的俸禄重新加回来。
那些不靠俸禄过活的大官无所谓。
但那些不能从家族获得更多帮衬的小官，则纷纷对于忠感恩戴德，颇有一种‘吃于领军的饭，穿于领军的衣’的既视感……
于忠其实还准备了第二套小连招。
同样是孝文帝时，国家财政入不敷出，孝文帝下令天下百姓除每人每年缴纳绢布一匹之外，还要交绵麻八两作为额外税赋。
于忠这次一并给免了！
这样，从官场到民间，百姓就不无感念他于领军的好！
只是他想的很完美。
没想到计划的第一步就受挫了。
给事中这种起自秦汉时期就有辅助皇帝处理政务、纠弹官吏的小官，位卑权重，直接将门下省的奏疏给否了……
否了！
不涨工资！
穷哥们儿谁能忍的了这个？
高欢到来的时候，西柏堂内的局面已经从口头辩论，升级为了拳脚相加的武斗。
上百人的大混战！
官员们拉拉扯扯骂骂咧咧，官服裂开，头冠掉了，鼻青脸肿，一边互殴一边不忘之乎者也的喊着什么。
于忠靠在最里面的廊柱上，笑吟吟，好象眼前什么事也没发生似的，清河王元怿瞪着眼睛，脸上一副很焦急的模样，只可惜那眼神怎么看怎么奸诈。
高欢上前大喝：“都别打了！先帝梓宫犹在禁中，尔等打打闹闹成何体统？”
众人纷纷望了过来，于是停手。
嗯，不是给高欢面子，而是给跟在高欢身后的高阳王元雍面子。
于忠微微蹙眉。
不过他没有将高欢和元雍同行这件事放在心上。
皇宫之中全是他的人。
高肇不来则已，来则必死！
御史中尉王显松开太常卿元修义，整理一下衣冠上前行礼：“拜见高阳王、拜见太原郡公。”
元雍瞪着眼睛：“宫中打闹，成何体统？”
王显将前因后果说了一遍。
元雍一脸牙疼的样子。
不当家不知柴米贵。
如今大魏是他和元怿掌权，自然知道国库的收支情况，贸然给百官加俸禄，只怕大魏距离破产不远……
思来想去，他还是决定放任官员搜刮百姓好了。
老百姓，能翻起什么浪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