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无路可逃
连绵的秋雨在窗外洗涮山林。
自路明非在荒山上显露化身之后，武士们的态度就拘谨了许多，不过看路明非自己的态度并无变化，武士们也就一天天放开了些。
“路桑，你到这种小村庄上，又和他们一起找人帮忙抵御山贼，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长着一张和气喜感的圆脸的平八百无聊赖地看向路明非所坐的方向问道，周围的一圈人也不情不自禁地看了过去。
拥有着化身成为熔岩巨人一样的能力，即使只是六十息，也足以在战场上大放光彩。
而且每日都能变出五斗米，五天就是一石，一年就是七十三石米。
日本武士若是立了大功，有时就能获得按石计算的封地。若是说给武士一石的封地，就是说那块地有有一石的产出，武士可以拥有从中抽税的权利：通常是农民与税收五五分成。
这样算下来，武士若想收得一石米，就要有两石的封地——然而，真实的情况并非如此简单。
农民的土地并非总是丰收，而收到手的稻米还要打壳去糠。这个年代的工艺都比较差，去糠也要去掉不少分量。
到最后，可以轻易算出，要想像路明非一样每年都能白拿七十多石精米，他至少要有两百多石的封地才行，而有两百多石封地的武士就算是很高级的武士：
更何况路明非的米是真正的珍品，哪怕吃惯了白米的人，空口吃也会感到惊艳的程度。
有着轻易就能建功立业、改变战局的超凡能力，什么都不做也能获得高级武士的收益，这样的人为什么会来帮助一个小村子抵御山贼，实在令人疑惑。
此时路明非正在往柴火堆里丢柴。
柴火上驾着锅，锅里在煮饭，很薄的一层饭平铺在锅底：日本战国时期的伙食实在贫乏，整日就是那几样，他终于还是没有忘记他心心念念的锅巴。
闻言他便向声音的方向看过去，思考了一下，朴实地回答说：
“因为是任务。”
“任务？”
胜四郎不禁因为疑惑而发出声音。
“就是必须要做的事情，不做的话就不能回家。”
路明非说。他说完又过了一会才发觉自己说的话有歧义，在七武士的世界观里，哪个家中会让有变身熔岩元素的人随便跑出来，只为拯救一个小村子呢？
他抬头看着向周围，一圈的人都在用惊讶敬畏的目光看向他，果然一个个看着都想偏了，大概把他想成了与神话强关联的仙神什么的，毕竟日本神道文化昌盛，甚至有八百万神的口号。
路明非心中暗爽，却还是尽量坦白事实：
“不要想偏。你们知道收税官吧？被政府派下来收取税款的人，我就是类似那样的人，只不过收税官收取钱粮，我收取的是【山贼被击退】这一成果。”
“不大听得懂...不过，意思就是即使击退山贼，我们还是能找到你吗？你家在哪里，等这件事过去，有空我会去拜访您的。”
贵公子胜四郎兴致勃勃地说。
“不，你们找不到我家的，我家不在这个世界上...不，算了。就这样吧。”
路明非刚想解释，却发现自己越想要解释反而越解释不清，只好自己主动停止这个话题。
路明非能够很快接受自己穿越这件事，是因为他先前读过一本名为《无限恐怖》（首发时间2007年4月6日）的网文，网文里主角与配角们被丢进了主神空间，需要不断经历危险的世界，然后兑换物品升级变强。
他当初刚刚降落七武士世界，理清现状后，对自己的主神的评价是温柔版本的主神，因为无限恐怖中的主神显然不会一进来就给轮回者两个强力——至少是很有用的系统。
签到米虫系统姑且不谈，杂鱼模拟器虽然说起来很杂鱼听起来也很杂鱼，但无论是‘亚索追随者’还是‘熔岩元素’，在七武士这个世界的强度都太超标了，根本一点都不恐怖。
那么，如果要给这群武士讲清自己的由来，又要从何讲起呢？从楚轩开始讲吗？根本无从讲起。
“总而言之——你缝的那是什么？”
路明非为了扯开话题，突然把目光转移到一旁另一个武士身上。
他愣了愣，展示自己所缝的东西。
“这是旗帜。”
“旗帜？”
那是一条白布，白布最中间是一个火焰的图标，显然代表的是唯一赞助商路明非；围绕中间排开的是八个圆，代表八位武士；再下面是一个三角形，代表着虚假的武士菊千代。
路明非仍然记得七武士剧情解析里，对于这个三角形作用的描述：
菊千代既不是农民，也不是武士。他是农民与武士的中间人，正因为有了菊千代，农民与武士才能够相互理解，他是武士与农民的融合剂。
路明非又转头看这唯一的融合剂，融合剂本人察觉到了他的视线，悚然一惊。
“怎么了？”
“没什么。”
秋雨过后，麦将成熟，他将与这帮真假武士们一同前去杀人，或是被杀。
————
秋初的山野间凉爽，百花茂盛，年少的胜四郎见山野间生机勃勃，按耐不住，于是出门游玩。
近几日路明非没什么运动量，吃的也少，饭毕就揣了几个自己没吃完的饭团出门，到孩子中间去当孩子王，很是风光了一阵，又志得意满地到武士们驻扎的利吉的房间里。
进了屋就见到久藏正要去练剑，路明非却突发奇想起来：
既然难得能够见到剑豪当面，为什么不趁势学习一下真正的日本战国古剑术呢？难得有这些好说话的武士们，而且战国的剑豪在别处恐怕是真的难以见到了。
想到就去做，路明非便与久藏等人直说。武士们并无不可，路明非便连【亚索追随者】的卡片都卸下了，专心练剑。
武士们也是第一次见到路明非卸下那张一星卡片后的模样：他的身形瘦削了些，神态也变得更加稚嫩，穿着一套普通的衬衫长裤，脚下是一个拖鞋。
他知道肌肉记忆这码子事，用卡片形态练的肌肉记忆能不能继承到本体上实在不好说，不如直接用本体开练。
他自己倒是兴致勃勃的练了开来，只是苦了打算教习他剑术的久藏：
久藏原本以为他至少自己对于用刀之术有一些入门级理解，谁想他施展法术突然把那衣服一换，连刀都握不稳。
如果是普通的徒弟，此时就该训斥了，奈何眼前之人的身份可能极其尊贵，怕是训斥不得。
幸好平八即使看出了久藏的窘境，主动接手过来要求带路明非先学习些刀法基础：路明非也乐得接受平八的指导，就这么一直练到了傍晚。
傍晚时分，路明非忽然看见几位武士牵着三匹马回来了，马上还有一些染血的兵甲。
“这是？”
“处理掉了三个山贼的探子，还问到了他们老巢的地点。我们打算对他们的老巢进行突袭，要一起去吗?”
马是相当优秀的战利品，武士们获得了这些马，看上去显然非常高兴。
“好。”
路明非随口答应下来，也没在意，走了几步回到房间睡觉，片刻后又忽然惊醒，想起了那些兵甲上的血，不由感到生理性的恶心与恐惧，好一会才缓了过来。
自己一来到这个世界就是变身的状态，也是在变身的状态下入局这场七武士。
如果没有变身的话，以自己初次了然杀人的恐怖后就会恶心的孱弱，未必能够那样平静的入局棋武士的剧情，挑动农民，布局招募。
这个亚索追随者的一星卡片，果然也会影响使用者的心智情绪。路明非想。
事到如今，已经没有退却的道理——明明有不受伤就可以轻松减少牺牲的能力却半途逃跑，路明非作为受到新中国完整义务教育的人，无法过去自己良心这一关。
如果继续用本体行动的话，可能会因为不成熟而拖累武士与农民，说不定会因为恐惧而做出一些失智行为，造成不必要的伤亡。
说到底，杂鱼模拟器的卡片也只是自己的一部分。连同卡片所带来的更加冷静成熟的心智与更加强大的力量，也全都是自己的所有物。
路明非站了起来，无声变身，形似浪人的服装层层叠叠地在他身上悄然浮现。
...果然，一旦变身，就不再感到恐惧了。
“你要去哪？”
一旁的菊千代被他惊醒，睡眼朦胧地问道。
他只看见了路明非推门而去的背影，霜白的月色画他的轮廓来。
“守夜。”
路明非如此简洁地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