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时代的优势
顾识盈闻言一愣,顿时来了兴致,便问道,“不知是何事?”
甘蓝点了点头,抿了半晌嘴唇,大抵是在组织语言,良久,才终于开口说道
“不瞒您说,实际上,关于我那位素未谋面大师伯魏淑芬炼制情蛊的故事,在村里流传的很广,当然,其中绝大多是些捕风捉影,真正知道些东西的人很少,恰巧,我妈妈就是其中之一。”
“我听我的妈妈说起过,大概是在她很小的时候,也就约摸五六岁的时候,经常能接触到我的大师伯,她一开始其实是有些怕我这位大师伯的,那是因为那位的性子有些孤僻,除了同村的几位蛊师,很少适合外人有多的接触。”
“而真正让我妈妈对这位大师伯产生兴趣的原因是,这位性格孤僻的天才蛊师突然有一段时间,像是转了性子一样,天天抱着戏本子咿咿呀呀的哼唱,还跟外来的行商到处收不同的戏本子,最多的时候甚至把她整个家都要堆满,但没过多长时间,那位魏师伯突然又将所有的戏本子全部扔了出去,紧跟着不久,那位魏师伯就离开了清河村。”
甘蓝顿了顿,继续说道,
“当时我妈妈并不理解,大概只是出于兴趣,天天跟在魏师伯身后捡她不要的戏本子看,但后来回想起这件事,却觉得另有深意,我曾经因为此事问过师傅,但师傅却似乎是不愿提起这件事,我只能悄悄根据她口中的零星细节大致推断了一下,我那位魏师伯在翻看戏本子的时候,大概正是在她想要练情蛊·爱的那段时间,我在想,这其中会不会有什么关联,或许能对您有什么帮助。”
“戏本子?”顾识盈同样有些摸不着头脑,没想明白这其中有什么联系,只是又默默的念叨了两遍,“戏本子……戏本子。”
按照之前大蛊师所说的,魏淑芬发现了,可以用炁局来代替蛊虫连接天地的引子,那其实上下的这都是做排除法了,天底下的炁局无非就这么多,能被人掌握的更少,术士们的奇门格局算一个,洛神赋图展开的书画阵局算半个,那照这样说,魏淑芬研究戏本子,是不是也代表着和某个炁有关?
顾识盈心里一动,似乎猛然间触动到了什么答案?
“内个,顾先生?”甘蓝见顾识盈一副愣在那里的样子,有些拿不准,轻声提醒了他一句。
“喔,抱歉,刚刚走神了,”顾识盈这才反应过来,甘蓝还在门口,赶忙道歉,又为了缓解尴尬,便岔开话题,问道,“对了,甘蓝女士,恕我冒昧,您和大蛊师之间……是有什么矛盾吗?”
甘蓝闻言一怔,倒是没想到顾识盈会问这个,一时间有些沉默,半晌才缓缓开口说道,“其实也没什么矛盾,只是师父这些年一直牢记着我师祖临终的教导,想要找回我们清河村的圣物,蛊盅,为此,几乎是不遗余力的到处寻找,但始终杳无音讯。”
“我和几个村里的师兄师姐妹其实也想过,这么多年过去了,那东西谁知道流落到哪里去了,说不定早就坏掉了,没必要搭上所有人的精力去找,毕竟这些年为了找蛊盅,我们村子里几乎一点发展都没有,以前的清河乃是蛊师圣地,但如今却衰落成了这样,在我们看来,还不如干脆放弃寻找那个什么虚无缥缈的蛊盅,紧跟现在时代的步伐,让大家伙都过上更好的生活。”
“但师傅却死活都不愿意放弃寻找蛊盅,我们曾因为此大吵过一架,但最终还是谁也说服不了谁,大概那东西在她心中已经如同执念一般的存在了,后来很多师兄师姐就离开了村子,我也搬家到了昆明,结婚,生下了紫苑,我师傅大概是觉得我们都是叛徒罢,所以有些不待见我们,但她这人就这样,嘴硬心软,表面上谁也不饶,但实际上做的比谁都多。”
甘蓝说着,语气确实缓缓慢了下来,神色略有些恍惚,隔了好久,才道出最后一句:
“所以,其实和顾先生您想的不太一样,我和师父之间并没有矛盾,我们只是……闹了点小别扭罢了。”
甘蓝说罢,不知是自嘲还是怎的?耸肩笑了笑,不再说话。
“原来如此,”顾识盈点了点头,“多谢您不吝相告。”
“没什么,”甘蓝摇了摇头,“夜深了,我先告辞了,请你也早些休息吧。”
“恩。”
……
甘蓝走后,顾识盈又重新坐回灯下,怔怔的看着手上那份秘传名单,心思却已经不在名单上面了。
戏本子,戏曲,清河村,情蛊,炁局。
这一个个关键词在顾识盈脑中来回闪过,在这些看似关联不大的词语间,一定存在着什么共同点,几十年前身为天才蛊师的三十六贼之一的魏淑芬或许也和他想过同一个问题,她得出了什么答案,她又被什么困难羁绊?而当今的这位大蛊师又在被什么事情困扰,叫她不愿意提及往事。随着一个个推断成型,顾识盈终于确定了那个答案
他突然间想起半个月前在修水县参加的那一场猖会,新的关键词渐渐浮出水面。
猖会,社火,游神,信仰,优伶,炁眼。
“原来如此。”顾识盈神色一动,终于明白了魏淑芬当年的想法,也同样明白了她当年所面对的困难,沉默了良久,才喃喃自语到,“……嘿,您生不逢时啊,但也多亏了您,我,有办法了!”
……
翌日,当着众人的面,顾识盈没有丝毫犹豫,开门见山的将自己的想法全都和盘托出:
“大蛊师,我曾经听爷爷说过,在过去的下九流的异人中中有搭台唱戏的一种,虽然总是被相提并论,这搭台的和唱戏的确要分开看,其中唱戏的异人就是优伶,而这搭台的异人,其看家本事,就是用自己的气组成炁局,而唱戏的而是通过扮演的角色,风水阵法的搭配,形成炁局的炁眼,达到自成一天地的戏剧效果。”
“俗话说,戏一开嗓,鼓吭锣锵,八方来贺英雄胆,四周的炁自动往炁眼汇聚,到时只需将练蛊的坛子封在舞台正下方,那些被情感浸染的炁自然而然都会汇聚到它的身边,成为它的养分和助力,如此一来,最大的问题不就迎刃而解了吗?”
“不可能!”老太太听闻顾识盈这般说,却像是陡然激动了起来,很肯定的摇了摇头,开口说道,“天底下有名姓的炁局就这么多,绝大多数都是天生地养,人为的更少,我大师姐……我大师姐她早就想过用戏曲来充当炁局,但你要从哪里去寻找一个整部戏都充满着这四种爱炁息的戏曲?”
老太太问出了最核心的一个问题,她的语速莫名的很快,声音也不由自主的大了几分,和她平日里沉默寡言的样子截然相反,像是在逃避什么似的,极力想要否定这个话题。
也是,这确实是个棘手的问题,毕竟戏若是短了,很难将这四种爱完整的表达出来,若是戏太长了,又会被其他的杂炁充满,完全是白费功夫,最重要的是,这部戏一定要广为流传,不然倡优没有足够的信仰之力来聚炁,完全就是白费功夫。
这点问题不解决,用戏曲来营造炁局的办法,注定死路一条。
“不,大蛊师,您此言差矣,”顾识盈摇了摇头,开口说道,“您那时候没有这样的戏曲,不代表现在没有啊。毕竟时代在进步嘛,哦,当然说是戏曲也不准确,我找到的这个,应该叫话剧。”
顾识盈脸上露出了自信的笑容,二指并起,水墨真气涌出,抬手在半空中写下两个龙章凤姿的大字。
《雷雨》!
这部曹禺先生创作的被誉为“中国话剧现实主义的基石”,“中国现代话剧成熟的里程碑”的话剧完美的符合了这顾识盈所有的要求。
两个家庭两代人之间的纠缠,在时代的湖流下挣扎,封建礼制和伦理道德之间的纠缠,新思想对工人的武装和对先进分子的影响,在这部精炼的剧其中都被完美的体现了出来。
不管是亲爱,情爱,友爱还是博爱,都浓缩在这两个家庭的剪影当中,极其具有时代代表性,也是生动的写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