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我死后,我的爱人好像并不悲伤。
只是日日守着我的骨灰盒。
当指针停在午夜十二点,他走进墓园静静看着我。
灵魂消逝时,他未分给我半分目光,当我真正消亡,
他却守着回忆过完一生。
1
我时常思考生与死的界限,就像此刻冰冷的手术台上,我躺在上面,脸白得像死人。
白布蒙上,好吧,已经死了。
我叹气,活了二十三年就这么死了,有点亏。
手术室门打开,果不其然母亲听到我没被救过来后,哭得肝肠寸断。
“我的孩子啊!”
我低头,身体漂浮,搞怪地蹭到母亲旁边“哭什么,皱纹都哭多了。”
我左右晃晃“我不是在这活得好好的吗,别这么伤心。”
母亲肩膀搭上一只手,苏时然站在旁边,没说话。
我跟他对视“你别趁我不在欺负我妈啊。”
男人没有反应,只是感觉眼眶红了些。
我以灵魂的姿态跟随她们。
医院长廊哭声遍地,我在前头慢悠悠飘着,时不时看到几个游魂在病房门口站着。
我和他们打招呼“干嘛这么颓,死后更要开心!”
那条阿飘看我一眼,翻了个白眼“你后脑勺都冒血了,还开心啥。”
我一摸,一手血。
“出车祸,后脑勺着地,不冒血还不正常呢!”我无所谓地说着“反正也不疼。”
我回头苏时然走得很慢,母亲被搀扶,我絮叨起来“瞧你们这样子,开心点。”
我飘回她们面前,伸手想牵母亲的手,却直接穿过身体。
我摆摆手,第一次当阿飘还不是很熟练。
火化时,我趴在火化炉边上,眼睛瞪得滴溜圆“这火感觉烧得挺旺,怪不得能烧成灰。”
我转头,母亲突然发疯般朝火化炉的方向跑,声音凄厉悲切,在殡仪馆中撕开一道裂纹“我的孩子啊!怎么死得不是我啊!晓晓啊!”
苏时然紧紧抱着母亲的身体,泪水落下又迅速消失。
母亲急喘几声呼吸后,脱力晕了过去。
2
丧事结束,我和亲朋好友站在我的墓碑前。
几日的劳累,母亲已经将眼泪哭干,无神地盯着我的墓碑。
我盯着墓碑上的遗照,看向苏时然有些哀怨“干嘛给我选这么丑的照片,丑死了。”
苏时然消瘦许多,我倚在他肩膀,虽然很快就透过身体,但我不介意。
能以灵魂的姿态待在他和母亲身边,已经很知足了。
我看着天上飞过的小鸟。
“但是,还是好想能继续活着。”
心中想着,苏时然泪水忽然落在地面。
我抬头看他,后者察觉不到我的存在,我踮脚偷偷亲他一下。
“苏时然,别伤心,我会一直陪着你。”
接下来几天苏时然陪母亲待在家里,母亲情绪一直不好,苏时然也没觉得不耐烦,耐心地帮黎沁女士料理家务。
一周后,苏时然回到我和他住的公寓。
他打开门,客厅安静。
“林知晓。”他叫了我一下。
我跟在他后屁股,下意识回一句“我在啊。”
想着他听不见,我不免有些遗憾,但男人却勾起唇角。
他没有开灯只是走进卧室,然后盖上被子。
我站在原地,像生气的松鼠“这才晚上六点,天刚黑你睡什么觉,你还没吃饭呢!”
我想拽他结果扑空,倒在地上。
床上传来一声轻笑,我抬头看他,男人还是面无表情的样子。
我狐疑地看他一会儿,又摇头笑笑,我已经死了,苏时然看不到我的。
想着,多日积攒的悲伤还是流进心脏。
好在这时苏时然起身,走进厨房。
我开心了些,继续跟在他后屁股,可他突然停滞不前,等我和他站一齐的时候,方才继续走。
我无语,和他挤在厨房,像之前一样。
他开始切菜,我在旁边心惊胆战“你慢点切,别把手指切掉了。”
男人动作一顿,当真放慢动作。
我满意地点头,像指挥家一样开始指挥“起锅烧油。”
苏时然躲避油点子的姿势引我发笑,我掐着腰“果然没我不行啊。”
我飘到客厅“给本小姐放电视。”
苏时然当真放下手里的活,走到客厅打开电视,调到我爱看的频道。
我坐在沙发“我们俩真是心有灵犀。”
苏时然一顿饭磨叽了一个小时,他端着菜出来放到餐桌。
坐在原地,也不动筷子。
我眯眯眼,从沙发上起来,走到餐桌前,坐在他旁边。
男人这才拿起筷子开始吃饭。
我惊叹,后脑勺的血都不流了“太神了,已经心有灵犀到这种程度了!”
苏时然第一次下厨,但看男人神情应该味道还不错。
男人忽然起身,再回来手里拿着个饭碗,放到我面前。
我:?
我看着米饭和旁边摆的筷子“你不觉得很瘆人吗,这屋里总共就你一个活物,你这又放个碗给阿飘吃啊。”
苏时然听不到,自顾自吃着。
我偷偷碰下筷子,手指穿过。
“唉,我吃不到。”我看着男人“看你吃吧。”
说着,结果面前男人眉头微皱,撂下筷子不吃了。
我:?
苏时然有些低气压走进浴室。
隔着浴室门,良知警告我不能因为自己是灵魂而偷偷占便宜。
欲望提醒我,有欲望就是要释放的。
抉择下,浴室内传来声响。
我立马穿进浴室,雾气旖旎,男人精壮的身材微弯,正弯腰捡香皂。
后脑勺血快速冒,我迅速堵住。
我抿唇,男人直起腰,热水扑洒全身。
我咽咽口水“太,太大了吧。”
男人挤着洗发露,闻言动作又是一顿,随后明晃晃把身体转过来,正对着我。
我:!!!
啊啊啊啊啊!
变态啊!
3
小插曲导致我躺在床上,后脑勺的血都还在冒。
好在是悬空的,不会沾染床单。
床边一陷,随之一只手放在身前。
我眼睛睁着大大的,慢慢转回身体,正对着男人。
苏时然闭着眼睛,身上还穿着浴袍。
想着刚才的画面,小脸通红。
不过她现在的脸是死白的,红倒是不可能。
我小声嘀咕“幸亏你看不到我,不然天天对着一张死人脸,确实挺吓人的。”
“不吓人。”男人插嘴。
我被吓一跳,男人眼睛还是闭着的,我将这等巧合的事归为在说梦话。
我靠近了 些,钻进他怀里陷入睡眠。
4
接下来几个月,苏时然都待在家里。
我则一直在旁边陪着他,一起看电影吃饭,睡觉。
日子就这样过着,直到他收到公司offer,通知他第二天入职。
我在旁边开心地跳了半天,因为这个公司是苏时然一直很想去的公司。
但他表情淡定,拒绝了公司offer。
我原地呆住,血都不流了。
我站在他面前,苏时然一米八五的个头,以至于她需要踮脚质问“这么好的机会你干嘛不去!”
男人没说话,而是慢慢弯腰,逼近的脸惹得我心跳疯狂跳动。
苏时然微不可查地笑了下,直起腰套上外套。
我无奈,只能跟他一起走“要去哪?”
他开车,我坐在副驾好奇地张望,男人打开车窗,海风徐徐吹拂。
最后车停在海边。
我忍不住吐槽“不上班,来这散心?”
苏时然没有说话,坐在沙滩,静静看着海面。
我见状默默靠在他肩膀。
苏时然并不是话唠的人,高中当他同桌的时候,我经常在课上和他说小话。
时间一长,苏时然也渐渐开始主动找话题。
高三高考,他说想和我考一个大学。
我学习差,他就给我补习,可惜最后还是没有考上一个大学。
好在是一个城市。
高考完的那个暑假,他在落日下跟我表白,他说“林知晓,我不是话唠的人,你跟我在一起可能会觉得枯燥无趣,但,你说得每句话我都会认真听。
所以,可以让我当你男朋友吗?”
那日少年心事被人知晓,落日余晖洒满心尖。
“太阳落山了。”苏时然忽然说。
我抬头,余晖燃烧在天际,将世界染成一片橙红色。光芒万丈却又带着淡淡的惆怅。
“林知晓”他叫着我的名字,海面掀起波澜。
“好想和你有个家。”
临走,他幼稚地在沙滩上写下我的名字。
“林知晓”
他转身离开,我却站在原地,固执地不希望海水冲散我的名字。
苏时然回头,恰好这时我的名字被海水冲散。
他愣了几秒,叹气“真得是,没什么能如愿。”
5
又是一个月,苏时然从衣柜里拿出我的骨灰盒。
我差点当场晕过去。
我指着骨灰盒,表情有点维持不住“这,这骨灰不应该已经流进大海了吗?”
苏时然拿着纸巾认真擦拭骨灰盒,表情温柔“这样你就能一直陪着我了。”
我在边上念叨十多分钟,男人显然没听进去,并且把它放到床头。
我:…
晚上群消息里,高中班长发来消息“今晚咱们大家伙聚聚吧,好久没见面了。”
群内其他人纷纷回复可以。
苏时然手指停着,我在一旁催促“快同意,快同意,我好久没见到同学了。”
话落,苏时然回了个“好。”
很符合他不爱说话的人设。
聚会上,苏时然的到来让聚会染上一层安静。
有从国外刚回来的同学,一脸八卦地问“林知晓呢,你小子当时不是追了她好久吗?”
我脸一红,苏时然当时跟她表白时,她特意逗他,没有同意。
导致那个暑假苏时然话痨的不像他,早安晚安不间断。
泡个电话粥能开心很久。
苏时然喝了杯酒,闻声“最近和我闹别扭,不愿意见我。”
知道真相的人不忍拆穿,疯狂朝问话的人使眼色。
这话题总算是过去,聚会气氛回升。
众人搂着肩膀互相说青春时期做过的事,惹了哪个老师生气,又跳到暗恋过谁。
苏时然从始至终坐在沙发上,眼眸低垂看不出情绪,隐匿在黑暗中。
只是一杯杯灌着酒,我坐在旁边嘴皮子都快念叨破“别喝这么多酒,对胃不好。”
他不听继续喝着。
直到身边一截手指拿过他的酒杯,我顺着动作看过去。
是秦笛。
女人披散着酒红色头发,暧昧地想往苏时然身上凑。
苏时然皱眉,猛地起身。
动作间,让女人手上的红酒尽数倒在身上,略显狼狈。
男人没施舍一点目光“你们先聚,我回家了,回晚了,女朋友会生气。”
说完走出酒吧,我想着迈步跟出去。
身后一人忍不住叹息“真是造化弄人啊。”
国外回来的人,挠挠脑袋“到底是咋了?”
“哎,林知晓…”
后面的话我不忍再听,跟着苏时然离开。
车上,我不免想到刚刚坐在苏时然旁边的女生。
其实这个女生在追苏时然的方面还是挺持之以恒的。
现在我死了,她想过来和苏时然在一起其实也很正常。
我无视心脏的刺痛,只盼望苏时然能幸福一些,再幸福一些。
能够有人真正陪他身边,总归是好的。
好像,谁都可以走进他的未来,除了我。
7
夏天悄然离去,入秋,天气微凉。
苏时然最近入职了个新工作,我身为阿飘时常被这个男人气到。
他现在正穿着衣服,表情挺开心的。
如果他乖乖去公司上班的话,我其实也会很开心。
他照着镜子,耍会儿帅,然后跟骨灰盒说再见。
随后出门。
路上我还在啰嗦“都说不要去这种地方工作,很累的,而且你干嘛要去那。”
苏时然无视,走路都神采奕奕许多。
我看着他表情“行吧,怎样开心怎样来。”
走到墓园,按照培训好的,他先拿着扫帚清扫墓园。
路过我的墓碑,着重把落叶扫干净,又往上放束鲜花。
我看着,背着手“不喜欢白菊,下次要给我送向日葵。”
第二天,我的墓碑上果然有一束向日葵。
阳光洒在上面,熠熠生辉。
我满意点头“还得是我们小苏啊,非常智慧”
8
苏时然守墓人上岗一个月就赶上晚班。
我虽然是阿飘,但不妨碍我还是害怕阿飘。
也不是所有阿飘,都像医院病房那个那么好。
苏时然已经整装待发,打开门往墓地走。
我没犹豫还是跟了上去,害怕和保护苏时然相比,苏时然永远是第一位。
夜晚的墓园漆黑寂静,只有苏时然巡逻的脚步声。
我跟在后面,吓得后脑勺流得血都是凉的。
我忍不住嘀咕“墓园大晚上还要巡逻,难道是害怕有人和阿飘抢地方住?”
苏时然原本走着,忽然停住。
我猛地捂住眼睛,难道看到阿飘了?
头顶一声轻笑,我抬头男人依旧面无表情。
我疑惑看他,苏时然却径直坐到我的墓边。
认真拿纸巾擦拭墓碑,我看着鼻头有些酸“好了好了,再擦秃噜皮了。”
苏时然这才停下,开始对我的墓碑说话“晓晓,你现在开心吗?”
我下意识想说开心,但现在以灵魂的姿态存在于这个世界,当真会觉得开心吗。
触碰不到一切,只能目睹一切发生,也依旧无法阻止。
这些,真得会让我开心吗。
我答不上来,所以选择沉默。
反正苏时然也听不到。
想着,我却觉得男人表情黯淡许多,他倚在墓碑,说不出的颓丧。
“我真得好想,再抱抱你。”
9
秋天下旬,苏时然放假,之前的高中同学计划了个露营。
我吵吵着想去,苏时然果真心灵感应地坐车前往露营地点。
露营很正常,爬山篝火那些。
搭帐篷时,秦笛走过来请求苏时然帮她搭帐篷。
我抿唇,又松开。
苏时然直男癌犯了,愣是不给小姑娘情面。
回去的路上,我在旁边苦口婆心“人小姑娘天天这么追你,你现在正好也没有女朋友,你就从了她吧。”
一直到晚上关灯睡觉,临睡前我还忍不住说“你需要有个人陪你的,我不想让你孤单。”
困意来袭,朦胧间只隐约听到“可我舍不得你,也离不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