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剑指燕山卫

明初的军事编制非常系统，而且规整。

京畿的五军都督府，是最高军事机构，权力犹在兵部之上，前中后左右五个都督府，分别各自负责一片疆域，掌控全国军马。

都督府下有十七个都司。

每个都司下辖多个卫所。

一个卫一般定员5600人，下辖五个千户所，每个千户所1120人，每个千户所下辖十个百户所，其中一名百户，两名总旗，十名小旗，一百士卒，共112人。

当然，编制并非固定死的。

比如千户所有副千户，百户所有试百户。

而且存在超编超员的情况，到明中后期，更多的则是空员的情况——吃空饷嘛。

薅朝廷的羊毛！

燕山三护卫是朱棣就藩之后成立的藩王护卫，成立之初，除了从北平都司抽调军户，还从边军之中抽调了不少精锐——基本上都是这些年跟在朱棣混的老卒。

其中还有不少蒙元降卒。

战力极高。

虽然不如洪武二十二年成立的朵颜三卫，但在地方都司，甚至边军之中，燕山三卫的战力，依然是首屈一指。

其中又以燕山中卫战力为最。

燕山中卫指挥使唐云，已过不惑之年，其父亲是早些年跟随太祖开国的老卒，以战功累升千户，唐云承袭父职镇守边关，跟随朱棣多次北征多次，以战功升燕山中卫指挥使。

这些日子，北平的风云变幻，唐云都看在眼里。

陛下削藩势在必行了。

而燕王朱棣不可能坐以待毙，一场内乱几乎是板上钉钉。

但唐云很犹豫。

一边是他奉为圭臬的燕王。

而另一方，则是拥有着绝对性的碾压优势的大明天子。

按说，作为跟随朱棣多年的燕山中卫指挥使，唐云的抉择原本应该很容易，但他现在已经不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了。

一家老小几十口人。

跟着燕王殿下，若是输了，全家老小都得陪葬。

可若不支持燕王殿下，唐云又觉得对不起自己的内心。

至于隔壁的燕山右卫指挥使卢振和燕山左卫指挥使肖世杰，唐云越发鄙视——燕山中卫历来就看不起左右两卫，觉得隔壁两卫是一群乌合之众，拖后腿的。

徐辉祖坐镇宣府后，大家还没反应过来。

等张昺、谢贵、张信来到北平后，大家就大概猜到了。

唐云没有动。

他不知道该如何选择。

但隔壁的卢振和肖世杰却反应迅速，很快搭上了北平都司都指挥使谢贵这条线，估摸着是要背叛燕王殿下了。

只是有时候想到这事，唐云又有点自嘲。

他鄙视卢振和肖世杰，其实是五十步笑百步，如果真的要无愧于心，就应该态度明确的支持燕王殿下，而他没有做到。

但他也没有背叛燕王。

唐云一直密切关注着北平全局，尤其燕世子北归后，唐云发现了燕山卫内部猫腻，百户王聪带着麾下儿郎，纵然没有调令，也跟在世子前后忙上忙下。

更有中卫千户丘福、火真，左卫指挥佥事张玉、千户朱能，右卫千户谭渊等人，离开营地频繁去燕王府的事情，他也一直看在眼里。

但他没吱声。

跳出来阻止他们，不啻于背叛燕王。

这一日下午，唐云巡检了麾下儿郎的操练后回到公事房，刚推门而入，搭眼就看见自己的位置坐了个人。

也没在意。

他和同僚袍泽们本来就比较随意。

不过当唐云定睛一看，顿时就出了一身冷汗：坐在他位置上的是个华服青年。

很胖。

旁边站了位秀气的内侍。

唐云见过，而且就算他没见过，也该知道这对主仆是谁，因为特征太明显了。

燕世子朱高炽。

内侍张婵。

唐云急忙跪地行礼。

他其实猜到燕王会在这几日出现在营地，毕竟燕世子北归后，京畿那边肯定不会再隐忍，削藩就在最近一两月！

但如此局势下，怎么来的是燕世子，而不是燕王？

虽然燕王殿下在闹市上演了一出吃屎的戏码。

但唐云还是敢笃定：

燕王在装疯。

这个关键时刻，燕王肯定要把燕山三卫掌控在手里，这是燕王殿下和陛下闹分家的最基本的资本，没有燕山三卫，燕王殿下就毫无挣扎之力。

但唐云真没想到，来的竟然是世子。

哪怕来的是高阳郡王朱高煦，唐云都能理解。

毕竟高阳郡王勇猛如燕王。

而燕世子么……

老实说，唐云和燕山卫的绝大多数将士一样，对他也不喜欢，甚至有点看不起，就世子那体重，也就只能当个富贵王爷了，凭什么坐镇北平震慑漠北？！

所以唐云有点蒙蔽。

朱高炽看着唐云，笑眯眯的：“指挥使对我的到来，似乎有点惊诧啊，是觉得我这身躯太胖，没资格来节制燕山卫么？”

唐云急忙道：“卑职不敢。”

一定形势下，燕世子自然可以节制燕山卫，而且如果不削藩，世袭罔替后，燕山卫也会是世子的藩王护卫。

但大家服不服气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回答燕世子的问话时，唐云抬起了头，这一抬头又吃了一惊。

燕世子仁厚，是个读书人。

北平人尽皆知。

但今日燕世子的内侍张婵，手中竟然捧了一柄剑，他一个内侍，哪来资格佩剑。

自然是世子佩剑！

而且唐云眼尖，一眼认出，这柄佩剑豁然是燕王殿下出征之时的佩剑。

这里面意味就深长了！

最直接的一点，这柄剑哪怕不是什么尚方宝剑，但它可以告诉燕山卫的诸多将士，今日燕世子来此，和燕王殿下亲临没有任何差别！

唐云心里忐忑不安。

要出大事了！

朱高炽哈哈一笑，道：“唐指挥使治军有方，燕山中卫千户火真等人，对指挥使那是钦崇有加，不过在我看来，唐指挥使似乎烈士暮年壮心已已，没了当年跟随父王在漠北踏雪千里杀穿敌军的豪情了，作为一名百战将军，正值巅峰年华里，正当挥洒青血更上层楼，我辈沙场男儿最好的归宿，不是应该死在战场上的最后一支箭矢之下么，唐指挥使却如此颓败，着实令人叹惜啊。”

这话很隐晦。

就是在说唐云为何不表态支持燕王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