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我妈的后事办的简单,几乎没什么人参加。
等办完我妈的事情,舅姥爷还没能出院。
这些年他的身体在我妈的照顾下,越发健壮,可这次他孤寡一人,病况缠缠绵绵的。
舅姥爷打电话向我哭诉,说没有一个亲人去看他,连他女儿也推说没时间回国,言下之意,倒是在暗示我能不能去照顾他。
可我处理完我妈的后事,整个人虚脱了一般。
她面目全非的容貌,支离破碎的躯体。
就像尖刀一样,把我刺的面目全非。
明明不久前还是热乎乎的一个人。
怎么会变成一捧随风飘扬的骨灰?
我浑浑沌沌的躺在殡仪馆地上。
冰冷的地板让我浑身僵硬。
我挂断舅姥爷的电话,可他却又不死心的打来。
刚一接听,就听到一阵喧嚣,吵吵嚷嚷的:
“凭什么要让我照顾,这糟老头子都快死了,跟我有什么关系?”
“那老宅说拆迁都好多年了,谁知道拆不拆,不拆就是一堆破石头。”
“我可不傻,他有孩子凭什么要让我照顾?”
电话那边整治声此起彼伏,舅姥爷虚弱的哭诉声传来。
“孙孙啊,舅姥爷快死了,你赶紧来见我最后一面吧。呜呜反正他们都不想管我,我不如死了算喽。”
电话里,舅姥爷哭成一个小孩。
舅姥爷是妈妈生前最记挂的人。
虽然犯不上我管他养老的事情。
但好歹妈妈和他十多年的感情,我总要去看看。
等我火急火燎跑到医院的时候,那些亲朋好友都走了。
我手里提着烧鸡,刚要进病房。
只听到舅姥爷声如洪钟的声音透过门缝传出来。
这半个月舅姥爷一直住院。
说自己胸口闷,喘不上气。
我妈向我借了五千块,带他住院。
可我听他这声音,丝毫没有身体不舒服的样子。
反而比我妈还要精神。
这还不是最重要的。
最让我胸口仿若卡了一根刺的是舅姥爷兴奋雀跃的音调。
我妈刚死不久,作为他朝夕相处的亲人,难道他一点悲伤都没有吗?
胸口翻江倒海,几乎要吐出来。
我正要推门进去,舅姥爷炫耀的声音炸开。
“闺女,怎么办,那个蠢货自杀了,没人照顾我了。现在亲朋好友都推脱责任,我吃饭都成问题。”
他好像在打电话,那台老人机的声音很大。
我听到电话那边传来一个年轻的女声。
“我这边也回不去啊,再说了我也不想回去,国内脏乱差,和国外怎么比?你要不就自己住养老院算了。”
不耐烦的女声荡漾着传进我的耳朵。
舅姥爷果然慌了。
“那怎么办,我总不能死在家里都没人问吧。”
病房里漠然片刻,年轻女声又一次出现。
“要不还像十年前那样,你骗一个。我看那个蠢货的女儿就不错,你让她帮你养老送终那个,然后答应她祖宅作为报酬送给她。反正蠢货生的女儿也是蠢货。这种承诺没有法律效力,到时候,还是我的。”
“还是你聪明闺女,我又能得个免费的保姆。要不是那个蠢货知道了拆迁的事,还想分拆迁款,我还不舍得逼死她呢。”
似乎有一柄利剑透过门缝,钻进我胸口。
装着烧鸡的塑料袋,嘞的我手心蚀骨般疼痛。
我脑子里忽然涌起一股念头,却又有几分不敢相信。
脑子里立刻勾勒出妈妈绝望的神情。
我比谁都知道,这些年我妈对舅姥爷的付出以及对我的愧疚。
这十年来她为舅姥爷花了三十多万,这钱如果不花到舅姥爷身上。
本可以在房价低廉的时候,为我首付一套房子。
可如今,房价屡屡上涨,我妈连个像样的嫁妆都拿不出来。
她比谁都着急!
征迁的赔偿款,让我妈看到了希望。
她只是想拿回自己的钱。
这也是错吗?
这些年我妈的精神本就愧疚中濒临崩溃。
本来希望都来了,忽然被绝望笼罩。
想不开的她,从二十层一跃而下。
她没脸面对我,也没脸面对自己。
毕竟这十年来,为了奉养舅姥爷,我妈几乎连我的生活费都要克扣。
可到最后才发现,自己不过是免费的保姆。
别说继承遗产,连基本的生活费都要不回来。
我的心犹如被蚂蚁啃食。
这对父女宛如水蛭巴住我妈妈的腿,不停吸血。
一直把她吸干抹净还不算结束。
到最后,还讥讽的说我妈是蠢货。
我从没有如此恨一个人!
也从没有如此想让一个人遭到报应。
我死死捏住烧鸡,从病房门口悄无声息的退了回去。
既然我妈没为自己找回公道,那就只能我来了!
我特意花高价咨询了律师。
发现我妈和舅姥爷之间的遗产赠与协议,确实不存在法律效力。
族人的见证,等同于随时可以反悔的口供。
他们之间既没有书面协议,也没有录像视频。
就算到时候舅姥爷翻脸不认人,或者舅姥爷死了,她女儿回来抢家产。
我妈也是一点便宜都不占。
我妈肯定是听到这对父女的对话,气不过去和舅姥爷理论。
说不定就去找这两父女对持时,不知道被他们如何羞辱,才一气之下跳了楼。
我恨得直咬牙!这对父女,真是打了一手好算盘!
我都忍不住为这两个人鼓掌了。
十年啊,横跨十年的这场骗局。
他们看到我妈像蝼蚁一样拼命奉养舅姥爷。
难道心里就没有一点点动容吗?
就算是一条狗,如今死了,主人也要伤心一下吧。
可舅姥爷的口吻中,不仅没有伤心。
反而感慨我妈死了没人伺候他。
甚至还把念头打到我身上。
行啊!
你做初一我做十五。
咱俩谁都别怪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