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伪命题
当次日的清晨，太阳的温暖驱散红月的余晖。
多兰德的大部分居民都已从报纸上了解了前夜发生的重要新闻。
位于中心区附近的帝国中央银行遭遇了抢劫，而劫匪不过是个常年在赌桌上失败的穷光蛋。
他仅用一把带有土豆味的小刀就完成了这次的“壮举”。
虽然最终被警察击毙，但那些价值数万金镑的银行本票却没能找回来。
格林对此表示十分遗憾。
他本没想带走那些钱。
昨天夜里，简单杀掉那个自以为是的蠢货后，他迫不及待地离开了那条小巷。
身上腥臭的血迹令他十分怀念前世的电热水器。
虽说他目前居住的阁楼也有类似的机器，一种和空调外机差不多大小的铁炉，采用铁质管道作为运输蒸汽的设备。
可这玩意的动静十分惊人，每次一发动就会发出“嘶嘶嘶”的噪音，像是煤气泄露一样。
这时，楼下的房东，亨特先生，就会激动地跑上二楼，用自己那条粗大的乌木手杖敲击事务所的木门，警告他，再不关掉机器，第二天就连人带衣服一齐丢出去。
因此，格林只得赶紧回家，趁着月亮还未完全升起，亨特先生在教堂做礼拜的功夫，先把澡洗了。
麻烦的是，这里是威瑟区，这里是贝克街。
除了工人，最多的就是劫匪，和莫特先生不同。
他们没胆子做出抢银行的勾当，只敢在路边敲诈勒索一些路过的倒霉蛋。
格林就是那个倒霉蛋。
两个染着黄毛，也许本就是黄毛的人拿着一根胡萝卜似的东西拦住了他的去路，并希望从他的身上找到一些令他们感兴趣的东西。
他像是有钱人吗？天知道他上顿饭吃的是什么。
可能是两天前在地上捡的烙饼。
哦，真是糟糕，要是身上有点钱就好了。
两枚铜便士就能快速解决眼前的问题。
他身上的血已经够多了，味道重的连路过的野狗都能发现，可这两个蠢货没有。
可见他们连狗都不如。
迫于无奈，他不想唯一的正装染上更多污秽。
只好带他们去了莫特死掉的那条巷子，并从后者身上拿出了那些银行本票，以及那枚染血的金币。
未曾预料，那两个蠢货一见着钱，就像是孩童尿床后，担心被父母责骂，急于将之隐藏起来。
拿起手里的小刀就要往格林身上招呼，往他那漂亮的马甲上招呼。
那可是他唯一的正装！
于是格林把他们手里的刀塞进了他们自己的肠子里，用他们自己的手。
在两个黄毛哀嚎挣扎的功夫，警察到来之前，格林离开了那里。
可恨的是，等他回到自己那间小小的事务所时，一切都已经迟了。
楼下的亨特先生已经完成了礼拜。
好吧，他恨这个世界，无论是那些无聊的信仰，还是那台蒸汽热水器。
至此，格林明白了两件事。
杀人时，不能穿正装。
出门时，得带点钞票。
不过这些都是生活中需要用到的诀窍，轻易不能教给别人。
包括面前的警察。
“昨天夜里，你在哪里？又做了什么？侦探先生。”道格手里拿着一本黑色的笔记本对着格林问道。
他奉命排查这一带可能存在的嫌疑人，顺便收集证据。
因为巨额存款的丢失，上面的人心情十分不好，哪怕他是击毙劫匪的功臣，也不得不在通宵整理资料后继续加班。
格林打量了道格两眼，这个棕色头发的青年警察五官十分端正，一头棕色的头发显得很是精神。
他用手指敲击了两下桌面后，没有直接回答对方的问题：“我看报纸上说，劫匪是在逃跑过程中，被多兰德的警察局长击毙的。”
“请你回答我的问题，侦探先生。”道格眉头微皱，打断格林，道。
格林没有理会，依旧自言自语：“可我不太相信这点，我曾经见过那位大腹便便的局长，我认为他至少有两头成年母猪那么重，决计追不上那个能够单枪匹马抢劫银行的劫匪，他甚至带了副眼镜。不由得让我怀疑他还能不能开枪射击。”
道格沉默不语。
片刻后，他说：“你到底想说什么？”
格林从容不迫，面露微笑：“自从一百三十年前，帝国的初代皇帝发明蒸汽机，并借助后者的力量统一全世界后，时代的发展越发迅速，蒸汽舰船，蒸汽列车，以及各种各样的先进机器极大的丰富了平民的生活。
“可在我看来，人类的黑暗面却并没有因为生活条件的改善而减少，反倒越发扩大，呈现出不可遏制的态势。
“比如说，在数万年前，你我的祖先还是猴子的时候，它们只会抢夺对方的香蕉，而现在，这只猴子还会抢夺功劳和名望了。
“从你的身上，道格警官。”
忽的，面前的年轻警察笑了，他弯下腰，贴近格林的身体，用一种淡薄的语气，道：“你说的这些在我看来不过是为了转移我的注意，以掩饰你犯下的罪行。
“可是你的破绽实在太多，其中最明显的一点是。身为一名私家侦探，我竟然没有在这件屋子里找到任何一件用来接待客人的正装。
“怎么？你将那件染血的衣服丢到哪里去了？”
说完，道格合上了手里的笔记本，双手撑着桌面，自上而下，期待着格林的表情。
然而，格林并没有像他预料中的那样，露出一丝惶恐，不安，或者类似的什么表情。
他只是正了正自己的马甲，说：“不过是不小心弄丢了，凡事都是要讲证据的，警察先生，只有那些屈从于罪的人，才会为所欲为，随意审判他人。”
“哼。”道格冷笑一声，“看来你对自己的犯罪手法相当自信。
“可惜从周围居民的证言中，我已经抓住了你的把柄。
“要不了三天，我就可以把你送进牢里，到时候，你就可以和你所谓的黑暗面亲密接触了。”
“那就等三天后再说。”格林站起身来，直视道格双目，道，“在那之前，还请你不要来这里烦我，身为一名侦探，我可是很忙的。”
道格没有说什么，收起自己的东西就往外走，他这样的人不屑同罪犯多说什么，正如昨夜击毙莫特之时，不会犹豫半分。
也因为他是这样的人，才没有在一开始就拿出手铐，逮捕格林。
他有着独属于自己的那一套规则，超出法律的范围，却不会低于道德的底线。
一般人称之为，正义。
要是换了他的上司，早就拿出手枪对准了格林的头，谁管你有没有确凿的证据。
在事务所大门关上的那一瞬间，道格听见了身后传来的最后声音。
“如果你找到我的衣服，记得帮我保管好，谢谢。”
他顿了一下，走下了楼梯。
直到道格的身影彻底消失，绯红的月亮重新降临。
格林才慢吞吞的从事务所走了出来，他双眼看向远方，太阳落下的方向。
那里，是塞纳河。
此刻，码头上，今天的最后一艘货轮刚刚离岸，工人们才从岗位上离开，成批的往自己的家走去。
活像一群可怜的工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