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何云
十余骑恰似疾风,迅猛地穿过那漆黑幽深的城洞。
马蹄声在洞壁间来回撞击,阵阵回响,久久不绝于耳。
在城头士兵们的注目之下,何云马不停蹄,片刻也不停歇地朝着城东方向疾驰而去。
“云哥儿,这段日子究竟发生了何事呀?给我们讲讲呗,哪怕透点口风也好啊。这心里慌慌的,一直悬着实在难受……”身后那壮实的亲兵开口说道,话语间呼出一团团白气。
此人名为王彦,云州人氏,在军中堪称好手,乃是何云的亲兵。
此时,年关刚过没多久,那浓浓的喜气尚未散尽,可许昌县的气氛却透着几分异样与紧张。
从月初开始,忠武军节度使郭从义便下达了严明军纪的命令,为正军纪,砍了不少人的脑袋,如今那些头颅还挂在城头,干瘪的模样令人心生恐惧。
而许昌县内也大大加强了防御力度,许昌县作为忠武军节度使管辖范围内,几日之前便开始增加巡逻人手。
何云骑在马上,随意地驾驭着马匹穿过古老的石铺老街,思绪万千。
“鬼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我叔父已经许久没传消息了。”何云嘟囔着。
他心中其实已然猜到了些许端倪,那便是皇帝极有可能病重了,而且病情严重到病入膏肓的地步,随时都可能撒手人寰。
在这个动荡不安的年代,即便往上追溯六十年,皇权的交替无不伴随着血雨腥风。
血流成河在那时已然是司空见惯之事,乱兵对百姓的烧杀抢掠更是屡见不鲜。
且不说契丹等外族入侵会带来何种灾难,单说当今官家几年前率领大军进京之时,为安抚手下大军,都默许士兵在汴京大肆抢夺。如今的世道,烧杀抢掠已算是寻常之事。
更有甚者,那些惨无人道的军阀在粮食短缺之际,竟会将百姓杀害充作军粮。这种事情并非个例,不少军阀都曾干过这般恶事。
眼前的这一切,诸多认知已然完全超出了他的想象。
曾几何时,他也幻想如小说中那般穿越后便能争霸天下,收服名将,身边美女如云。
然而,当这一切真正降临到自己身上时,何云才深切体会到,生存下去是何等艰难。
何云骑着马缓缓来到城东的常驻营地,营地中矗立着十几间土墙瓦房,他们这一行十几人个个身着一身铁甲,装备精良无比。
与那些穿着各异、破旧邋遢的州兵截然不同,他们刚一踏入营地,便立刻备受瞩目。
很快,就有人迅速围了过来,热情地帮忙牵马,脸上洋溢着讨好的笑容。
还有人端着葫芦瓢送上清水,何云也不客气,伸手接过葫芦瓢,仰起头一饮而尽,清凉的水顺着喉咙流下,缓解了一路的疲惫。
他擦了下嘴边的水渍,随后,他便来到营地中军的石屋。
进去之后,便见到州兵的指挥使,那是个中年大汉,满脸的络腮胡。
他笑着说道:“小何指挥可有什么吩咐?”
何云随意地摆了摆手,缓缓说道:“这年头,地上的耗子都难以找到一只,什么异常情况都没有。”
指挥使微微点头,接着说道:“咱们许昌县远在黄河边上,就算有什么情况,也很难轮得到我们这里。除非那伪朝的汉兵是天兵天将不成,能从天而降,踏马过河。”
“哼,人家伪汉有契丹爹撑腰,那些家伙可真是孝顺得很,狗日的。”王彦忍不住骂道。
“契丹兵有什么好怕的?当年节度使郭大人在晋州的时候,就把契丹兵打得屁滚尿流。”指挥使说道。
“唉,我们州兵可没法和你们禁军相比啊,官家打仗的时候都是你们上,抢得的钱财和女人也是你们的。我们可没那个福分,更没那个本事。”指挥使无奈地叹了口气,言语中既有羡慕,又有一丝不甘。
指挥使全名张河,乃是许州州兵指挥使,手下统领着两个营的州兵。他曾跟随节度使郭从义南征北战,立下不少功劳。如今,他又娶了许昌县县令的女儿,自此在许昌县落脚,也得以权领州兵。
在唐朝的制度设计中,州兵是州刺史的直领部队。
刺史主要负责文职事务,而节度使、防御使之类的武官则主掌军事,且一般不过问政事。
然而,如今的局势已然发生了巨大变化。
随着武官势力不断壮大,天下大乱,节度使、防御使几乎全盘兼管辖区内的所有事务,俨然如同一方诸侯。
何云与张指挥使闲聊了几句后,便准备返回城外大营。
自来到这个世界一个多月以来,何云的生活无外乎巡逻、训练与交接。
在这一过程中,他逐步熟悉了这个陌生的时代,对自己所处的环境也有了更为深刻的认知。
他深切地明白,在这乱世之中,有兵有权是何等重要,有身份有背景又是多么幸运。
如今,他已然大致摸清了所处的情况。此时大约处于五代后周时期,而他之所以能够确定这个时间节点,自然是因为当今皇帝乃是郭威。
最为关键的是,他的叔父便是何徽,那个在历史上参与过高平之战的人。
历史上,右路军的樊爱能率先溃败,冲乱了阵型,何徽见此情形,便跟着樊爱能向南逃窜,致使东厢骑军大乱,大军纷纷投降。
若不是周世宗柴荣力挽狂澜,恐怕高平之战便会就此终结。
也正因如此,何徽被周世宗柴荣以正军法为由斩首。
何云心中满是惶恐不安。别看他现在统领着两三百人的军队,可这全然是因为他的叔父是何徽。
何徽在军中有着一定的地位和影响力,他的侄子何云也因此得到了众人的尊重。
而何徽又娶了忠武军节度使郭从义的妹妹,两家结为姻亲。
这这段时间,何云便被何徽以巡视黄河为由,把自己安置到了许州。
而何云带着叔父给他的两百亲兵,以及一百铺兵回到许昌县。
何云清楚地知晓,在这个以实力和年龄论资排辈的时代,十五岁的少年实在是太过稚嫩,这群人看的就是他的身份。
如今在这乱世之中,唯有手中掌握的实力才是保护自己的根本。
他现在根本不敢想象,如果何徽被斩首,他们这些跟着何徽的人会落得怎样的下场。
家中的娘亲、小娘以及十岁的妹妹,怕是都会成为他人随意宰割的对象。
而他所谓的营指挥之位恐怕也即将到头,然而,他却毫无办法。
他倒是希望能够在何徽面前提醒一番,可无奈人微言轻,何况自己才十五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