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我真不是汉贼
上QQ阅读APP看本书,新人免费读10天
设备和账号都新为新人

第48章 授官

魏承恩听命下楼,不多时便领了两人上来。

一人面相年轻,着青袍、葵花补,刻下脸色忿忿,正是周贵不提。

另一人鹤发鸡皮,身形微弯,乍一看像个佝偻老者,但行动灵便,双目炯然。

头戴一顶三山帽,着一身大红纻丝交领蟒补贴里,腰间束着革带,上面饰以玉石,赫然是蟒袍玉带!

一上楼来便迅速瞥了眼静立角落的章璟三人,微一逡巡,便停留在了章璟身上,不加掩饰地打量起来。

来人正是老太太口中的司礼监掌印太监戴权了。

章璟心中有数,此人该是代太上皇来兴师问罪,也不知他如何就认定了自己。

其人目光如炬,恍若实质,他一时只觉浑身上下被看了个通透,虽是头皮发麻,心中却陡然升起几分气性来:

既已得罪了太上皇,现在又何必畏首畏尾,越性如了道正帝的意,也让这多疑的皇帝安心。

反正一来自己并无左右逢源的资格,二来太上皇总该是要死在前面的,没有舍了道正帝去投靠太上皇的道理。

一念既定,章璟抬眉转目,径直对视了回去,眼神沉凝,目光坚定,直直瞧向那双阴森锐利的眸子。

戴权瞳孔一缩,微微诧异,已多少年未有外廷之人敢这般直视自己,这少年果然有几分胆量,难怪敢给上皇上眼药!

御案后的道正帝瞧着这幕,脸上浮现出若有若无的笑意,眼神稍稍一动。

魏承恩当即会意,昂首挺胸,出声叫道:

“戴权,还不上来拜见皇爷?”

声音尖细,洋洋得意。

当年若不是咱家把你分去了潜邸,你魏三多焉能有今日?狗东西忒是无礼,活该服不上蟒!

至于当年他掌管敬事房时,因为魏三多无银行贿,才把他打发到当时冷清的康王府...都几十年前的事,又何必再提。

戴权心里撇嘴,面上早挤满了笑容,目光中全是谄媚,小步上前,大礼拜倒:“老奴拜见皇上,给皇爷请安!”

魏承恩眼睛瞪如牛卵,在戴权胸后的蟒补上流连了几息,又见道正帝并未说话,立时喜道:

“见了皇爷还敢耽搁,戴权你好大的胆子!”

戴权连忙叫屈:“皇爷容禀,老奴乍见皇爷的宝玉,被其容光所摄,一时惊为天人,还望皇爷恕罪啊!”

好个不要脸的老货!

魏承恩心里啧啧两声,还待借机排揎一顿,就见到道正帝抬了抬手,只好道了句:“皇爷让你起来说话。”

戴权谢恩之后方才爬了起来,笑呵呵地躬身立在一旁。

道正帝一边翻着奏章,一边抬了抬眼:“戴公公有何贵干啊。”

戴权吓得一颤,忙又跪倒在地:“当不得皇爷如此称呼,老奴惶恐啊!”

道正帝语气淡淡:“堂堂司礼监掌印太监,又是父皇身边的人,朕称一声公公也是该的。”

戴权听了却更是抖如筛糠,不敢抬头。

但他心下并不如何畏惧,甚至悄悄舒了口气,皇爷只在心情好的时候才会戏谑几句,若是心情差了,反而寡言少语,令人生畏。

魏承恩在一旁见戴权这般模样,也是心有戚戚,他送信到大明宫比这还更惨三分呢。

“起来罢,父皇派你来所为何事。”

戴权忙谢恩起身,但瞧着道正帝正在翻阅奏章,一时不敢言语。

呵,老头子看来是气得不轻。

道正帝瞥他一眼,也不理会,未几翻完奏章,口决之后交给魏承恩。

这时戴权才支吾着道:“皇爷,上皇有口谕...”

道正帝肃容离座,魏承恩领着殿内黄门拜倒,曾伯涵只是躬身。

章璟也忙拉着宝玉躬身,心头暗思:

“太上皇与道正帝果然父慈子孝,甚至都不在外臣面前遮掩了,说明此事早非绝密。

但看道正帝对戴权的态度,似乎又只是敲打,而戴权对道正帝的敬畏更不下于魏承恩,如此看来这对父子的矛盾尚不激烈...也是,太上皇都退位了,最主要的矛盾已经消弭了。

不过太上皇一个退休老人还能如此作妖,在宫中、朝中必然还有不少的支持者,却不知贾府站的是哪一方?”

正寻思着,戴权面朝东北而揖,朗声道:

“上皇谕,朕听闻皇儿喜得宝玉,亦不甚欣喜,又逢英夷寻衅,正是大用之时,故拟旨授其六品通事,酌定交予内阁办理,皇儿勿忧也。”

六品?老头子好大的手笔!

道正帝目光闪了闪,只答了句“谢父皇关怀”,便算领过口谕了。

六品通事?!

曾伯涵目光一凝,官袍内一双拳头猛地握紧。

自己六岁开蒙,历经县试、府试、院试,于二十二岁得中秀才,二十七岁乡试中举,三十七岁会试拔贡,同年殿试二甲九十一名,总算出人头地。

若能留京分衙门“学习行走”,上者得授给事中(从七)、御史(正七),下者则为各部主事(正六品);即便发省“差委听用”,也不失知县、知州、推官(正七品)之职。

但彼时国朝人多缺少,除一甲之外,其余进士都要归班铨选,短则三五年,长则十余年,除非参加朝考,入翰林院庶常馆。

但每科又仅选三十余人,自己资质愚钝,并无捷才,本无意朝考,幸遇恩师提点,方能成功入馆,当选为庶吉士(无品)。

又学三年,再过馆选,得以留馆,才依例被授予编修(正七品)之职。

自己今年四十有二,历经科海浮沉,才只是个正七品,而这般少年,一朝得官,便能直登六品,着实...教人艳羡啊!

他掩了掩胸中嫉妒,默默垂下目光,心思复杂难明:

这等足以称为乱命了,若是陛下让我拟旨,又是否该学先辈气节,断而拒之?但我这般年岁,实经不起蹉跎了啊...

所幸上皇自去找人拟了,不过大约过不了六科那一关的,那些科道同僚最是爱惜羽翼,若不封驳此命,还有何颜面立于朝堂之上?

一旁的贾宝玉神情呆滞,口中喃喃:“不过国贼禄蠹罢了。”

可这不用读书科举,径直得官的国贼禄蠹...似乎也不那么让人厌恶了。

而且这六品通事,仅比老爷的工部员外郎(从五品)低了半级,若他能得之,想来老爷日后也再不好管教他的。

章璟此时也是震惊无比,国朝三年才出一个的状元,才初授从六品修撰,二舅身为荣国公嫡子,也不过荫得六品工部主事。

这通事一职他也有所了解,编制在礼部下属会同馆,但主官却是鸿胪寺少卿。

负责外邦文书翻译、使臣接待,低则八品,高则六品。

他本以为得个八品官已是了不得,却不想这太上皇竟如此大方。

莫非是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这太上皇实是个大度英明的君主?

饶是他对太上皇十分警惕,此时也不免有些飘飘然了。

直到...

“皇爷,上皇还有一句口谕是给章璟的。”

“哦?章璟上前来罢。”

章璟惊讶抬头,便见到戴权谄媚的笑脸,还有道正帝似笑非笑的神情。

一个笑里藏刀,一个轻慢戏谑,望之不似好人。

他心中一紧,急步上前,躬身受谕。

戴权眯了眯眼,打量着面前尚未束发的少年郎,想起刚刚上皇暴怒如雷的模样,心中一凛,肃声道:

“上皇有谕,国书翻译得不错,当再接再厉才是。只是你年幼识浅,虽有偏才,却不知英夷狡诈,着你将所译来往文书及时送来与朕瞧瞧。”

如此温言鼓舞,谆谆教诲,直如家中亲长。

但章璟躬身原地,冷汗涔涔,嘴唇翕动几下,终究不敢应是。

刻下虽不知太上皇是善是恶,但道正帝的目光却始终笼罩在他身上,哪怕未出一言,其中意味早已分明。

戴权等候半晌,面色不虞,出声催促:“章璟,你莫非要拒旨不成?”

章璟心思急转,一点灵光乍现,忙恭声道:

“上皇隆恩盛德,草民铭感五内,只是草民一介白身,所见英夷文书仅方才国书一封,实不解上皇之意。”

这小子是...拒绝了?六品通事竟也瞧不上?!

戴权闻言一愣,立刻尖声道:“上皇既授你通事一职,自然指的是与英夷使者往来的文书,莫要装傻充愣,快快领旨谢恩!”

章璟只道:“草民愚昧,既不知通事何职,也未见过更多文书,实不敢领旨,以免有欺君之嫌。”

戴权脸色阴沉,还待再言,却被道正帝轻笑打断:

“好了,一个半大的孩子能知道什么,回去告诉父皇,骤然拔擢一孩童至六品官,六科那起青袍又要闹腾了,到时候圣旨难行,反损了父皇威名,此事朕来办为宜。

再有英夷文书一事,自有朕从旁督导,父皇但请将息龙体,一意修行,也好早日成道。”

圣旨难行?好家伙,太上皇开的竟然还是空头支票?

章璟心中蓦然一寒:既是空头支票,自然不会兑付,自己但凡表现出一丝心动和犹豫,除了让道正帝生疑,再不会有其他收获。

一者虚伪,一者多疑,这对父子真真奇葩!

这章璟还真是入了皇爷的眼,竟然为他驳了上皇的颜面,这下回去可不好交待了。

戴权心头无奈一叹,面上却是笑得生褶,连忙唯唯应下,就要告辞离开。

在一旁默立半天的周贵目光一闪,咬牙出列,扑通一声跪到了御前,也不见如何酝酿,面上早已声泪俱下:

“奴婢有冤情陈诉,还请万岁爷做主啊!”

戴权闻言顿步,瞧了眼那惺惺作态的周贵,心头哂笑:贱人就是矫情,不过骂他几句竟敢闹到皇爷面前,当真不知死字是怎么写的。

果然,道正帝面沉如水,厉声道:“哭哭啼啼,成何体统?噤声!”

周贵连忙止了哭声,变成抽噎:“万岁爷容禀,奴婢不是为了自己之冤,却是为了国朝之冤啊。”

众人不明所以,但章璟目光在周贵与戴权之间不住徘徊,又想到刚刚隐约听到楼下的污言秽语,一时若有所思。

这老货人老成精,不管真心假意,御前言行挑不出一丝错来,周贵贪功心切,反平白惹人发笑。

道正帝瞥了眼态度恭敬、老神在在的戴权,又看了看涕泪横流,毫无仪态的周贵,到底念着他平日伏侍的几分苦劳,随口道:“说来听听罢。”

周贵眼底喜色一闪,伏地泣道:“奴婢十二岁...”

“嗯?”

周贵吓得一颤,忙道:

“戴公公先前骂奴婢贱人、贱种...贱姓,奴婢亡家之人,幸得陛下恩德,苟活至今,本就是贱命一条,只是...”

戴权凝神静听,提起了三分警惕,一时却也不知这周贵是何用意。

章璟心中一动,来了。

“只是奴婢今日才知,区区小姓竟然源于周朝,更与国姓同源,还险些被高祖爷爷选为国号。

奴婢本是被骂惯的,贱人、贱种也都受着,只要戴公公消气就好,可戴公公还要骂奴婢贱姓,奴婢再不敢无动于衷了,还求陛下主持公道啊!”

周贵一气说完,趴在地上不敢抬头。

他自然知道这事牵强附会,但万岁爷早就想收回司礼监掌印太监一职,无奈戴权滑不溜手,找不到合适的由头。

此番若是成了,万岁爷和魏爷爷日后自然更加看重自己;就算不成,万岁爷念着自个的心意也不会重罚的,可谓稳赚不赔!

如此他才敢鼓足勇气状告戴权。

道正帝眯眼打量了周贵一眼,又看了看一旁的章璟,想来周贵便是从他口中听说的,也不知其是有意无意...

好刁钻的由头!

戴权悚然一惊,也不去纠缠周贵说法是对是错,连忙伏地泣诉:

“皇爷容禀,老奴实是不知这节,不然再给老奴一百个胆子,老奴也不敢骂他一句的,皇爷明鉴啊!”

道正帝一时踌躇,这理由虽好,到底不是辱骂国姓,并不能让老头子闭口不言,届时纠缠之下反叫外人瞧了笑话,但若是轻拿轻放,倒也可惜了这等时机。

道正帝思索半晌,方才沉声道:“曾卿。”

许是要拟旨了。

曾伯涵心中有感,出列应道:“臣在。”

“拟旨,除章璟御勇校尉(正九品初授武散阶),授锦衣卫禁军总旗(正七品)一职,协办英夷使者接待通译事。”

道正帝语气随意,自然流畅,显然早有腹稿。

锦衣卫?竟不是通事官?

曾伯涵先是一愣,而后心中一松,如此结果也省得自己抗命了。

若是寻常文武官职,非翰林、进士、举人、贡生、荫生,皆为异途,每一个异途官儿从翰林拟旨到六科封驳,都要弄出好大风波。

但锦衣卫,本就是皇帝亲军,其间一应官职任免升降,自有皇帝旨意一言而决,五府六部皆不得置喙。

这本就是国朝制度所在,只要皇帝能拟旨...用印,六科也不得封驳。

他瞥了眼伏地不起的戴权一眼,心头轻叹:陛下为了这章璟还真是煞费苦心了。

面上早恭声应下:“臣遵旨。”

道正帝微微颔首,垂落目光:“戴权。”

戴权身子一颤,陡生不详预感:“老奴在。”

道正帝似笑非笑:“准备用印罢。”

这倒赶上巧宗儿了,也省得朕去跟老头子掰扯。

此番便是打赢了,也该与英夷交流一二,那等坚船利炮若能得之,以国朝人力非止扫平北境,弥补高祖憾事,更能拓土千里,青史留名,功成一帝。

可老头子还在抱残守缺,把持着印玺不放...

“果然是要用印!自己这印一用,那章璟即刻就变成官身,从此锦衣注名,可是上皇那边...”

戴权额头汗落如珠,叩首不起,嗫嚅道:“皇爷...这...上皇的意思...”

道正帝老神在在:“吴、周一体,虽是无心,魏公公也不好再掌此印了,父皇夹带里总该还有些老人罢。再者,区区七品,又何必惊动父皇呢?”

纵使七品翰林,上皇也不甚在意,可是这章璟不同啊...

戴权权衡半晌,终究咬牙顿首:“老奴遵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