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小拜年
1983年前后，电视机、录音机尚未全面普及，年轻人结婚时，讲究一个‘三转一响二十四条腿’。
‘三转’指自行车、缝纫机、机械手表，‘一响’指收音机，‘二十四条腿’指的是大衣柜、五斗橱、写字台、梳妆台、沙发、床。
所以说，自行车是真正的‘奢侈品’，是普通百姓人家里很重要的大件。
尤其是飞鸽、凤凰、永久三个牌子，更是多少年轻人梦寐以求的东西。
一辆飞鸽，供销社大商店卖145块钱，听着很贵，实际上一点都不便宜。
要知道，陈老师教书育人二十五年，一个月工资还不到50块钱。
而且，光有钱还不行，买电视机、自行车、手表等‘工业产品’，还得手里头有票、有券。
一张‘自行车购买券’，不少普通干部职工都搞不上，黑市价格都特么炒到85-100块钱了。
所以，当陈春年来到街上，他屁股下面的飞鸽自行车，很快就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
“小陈可以啊，卖一个月猪大肠就能买得起自行车了？”
“看着是新的，应该不是他偷的吧？”
“啧啧啧，全县第一个个体户，颠勺的，卖猪大肠猪头肉的，牛逼的……”
一路上，听着那些人酸不拉几的话，陈春年一律报之以点头微笑。
大年三十儿晚上，还在街上瞎鸡儿混的这些男男女女，一看就特么是穷逼，根本就不在一个档次上啊。
想想上一辈子，他、张大元和罗小虎三人，可不就是这样在除夕之夜，穷不拉几的、无所事事的在街上瞎晃悠？
纯纯的脑子有大病……
“兄弟，捎我一段！”
陈春年拐了一个岔路口，刚经过电影院门口时，一个人从黑暗中窜出来，直接坐上他的自行车。
“快，快使劲蹬，”这人语气甚是紧迫，顺手抱住他的瘦狗腰，“谢了兄弟！”
唐晚儿？
听到这不男不女的声音，陈春年一个激灵，浑身的寒毛‘刷’一下就倒竖起来：“卧槽，咋又是你啊？”
唐晚儿一听是陈春年，松了一口气：“小年年赶紧的，再不跑跑、会死人人……”
特么的，这狗逼都开始整叠音词了！
陈春年骂一句脏话，脚下猛蹬。
没办法，电影院冲出来一群人，怪叫着追来，一看就是花姑娘捅了马蜂窝啊。
这种情况下，只要被追上，分分钟会被人打成猪头，闹不好会出人命。
不过，他心下还是有些疑惑，以唐晚儿在电影院一带‘扛把子’的身份地位，怎么会被人追着打？
所有的混子，却共同遵循一个不成文的规矩——
那就是、在电影院里头，尤其是在电影院二楼的人民舞厅，单挑可以，但绝对不准打群架。
道理很简单。
第一，这地方的带头大哥是唐晚儿，红宁县混子中最有文化、最风骚的一位，下手还特么贼黑，不死不休，贼难缠。
第二，电影院和人民舞厅，乃所有混子们的快乐源泉、骚情热土，是大家挂马子、搞破鞋的圣地，绝对不容亵渎！
“唐哥，你惹谁了？”
“马老四。”
“马老四？他敢在电影院撒野？”
“他二舅摸我了。”
陈春年听得一头雾水，忍不住问道：“马老四二舅摸你、然后，马老四疯了似的追着跟你拼命？”
唐晚儿咯咯笑着：“跳黑四的时候，马老四他二舅把我当成了女的，搂着我跳舞，他摸我，我也摸他。”
“那傻逼发现我是男的，很生气，还想打我，我只好把他打了一顿，挑了他的脚筋……”
“……”
我特么问了个寂寞啊。
陈春年猫着腰，站起来猛蹬二八大杠，迅速穿过三条街巷，耳朵都灌风了。
马老四那一群人却还在后面死命的追，看样子今晚是不死不休了啊？
甚至，在追杀过程中，有人还顺手抢了别人的自行车，怪叫着，呼哨着，紧追不舍。
“狗日的不怕累死啊？”陈春年回头瞥一眼，忍不住破口大骂。
唐晚儿却很淡定。
他抱着陈春年的瘦狗腰，嘿嘿笑着：“那帮牲口不过年，刚好，咱们就遛遛狗呗。”
这货的两只手不太老实，让陈春年很不舒服，便干脆说道：“唐哥，自行车送你，你遛他们得了。”
唐晚儿‘嘤咛’一声，娇声骂道：“讨厌厌，人家就喜欢跟你一起遛狗狗嘛。”
唉哟卧槽。
这日子、真没法过了啊。
“唐哥，你特么手别乱摸啊，”陈春年被摸的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好一阵烦躁，“我特么的浑身酸软，都快蹬不动了。”
唐晚儿终于收手，吃吃笑着：“小年年，走，去东关找乔老五。”
陈春年闷声不响的蹬着自行车，穿过一条陋巷，拐到东大街，直奔东关门楼子。
“小年？唐晚儿…卧槽！”
半路上，碰见罗大虎、罗小虎、张大元几人，刚打一声招呼，就看见后面乌泱泱的几十号人。
这大过年的…罗大虎二话不说，快步奔向不远处的一段砖墙：“过来，一起推！”
几个人冲上去一声怒吼，齐齐发力。
‘轰’一声闷响，半截砖墙硬生生被推倒，尘土飞扬，砖头乱滚。
“砸！”
“用半片砖！”
罗大虎几人都是惯犯，心领神会，张大元敲砖，罗家四兄弟扔砖砸人，噼里啪啦就撂倒了好几个。
同时，罗小虎掉头钻进一条陋巷，蹭蹭蹭几下就消失不见了，应该是去摇人了。
马老四一群人被打了个措手不及，被阻挡了几分钟，可是，等到后面大队人马赶来，立马支棱起来。
“是罗大虎他们，弟兄们别怕，跟我一起上！”
马老四怒吼一声，提着一把雪亮马刀埋头猛冲，浑然不顾空中的砖头。
他身后几十号人怪叫着，大骂着，一起跟着往上冲。
罗大虎丝毫不怵，让几个小弟继续扔砖头，他自己则提了一片砖，正面硬刚马老四。
刷一刀闪过。
罗大虎一矮身，穿了军大衣的后背结结实实挨了一下，直接裂开一道大口子，露出里面的棉花棉絮。
他的整个人却扑进马老四怀里，怒吼一声，‘啪’一砖，马老四的鹰钩鼻子就被拍平了。
与此同时，罗大虎左手夹住马老四提刀的胳膊，顺势一招‘懒驴翻身’。
马刀落地，二人翻滚撕打在一起。
嘭嘭嘭，吨吨吨。
红宁县的两个大混子，在经过短暂的‘高手对决’后，很快就进入了一场泼妇斗。
抓头发，捣眼窝子，掏裆，用肘子使劲击打对方的心口窝子，肋骨缝里插指头。
等等等等，不一而足。
反正就是怎么能弄疼对方，就使劲弄呗，仇人相见，只要弄不死，就往死里弄……
……
陈春年蹬出去三十几米，猛一捏手闸：“唐哥，骑我自行车去喊乔老五，我先回去帮忙。”
说着，他随手将自行车一推，大踏步向回跑。
半路上，他还顺了一户人家门口的一把洋镐，一声不响的冲了上去。
南关马老四那一帮人，一般都随身带着刀，心狠手辣，最喜欢以多胜少；他得回去支援一下，估计用不了多久，援军就会赶来。
毕竟，这地儿是东关，是乔老五、罗大虎的地盘……
在他身后，唐晚儿‘咯咯咯’的笑着，点了一根烟，好整以暇的吸了几口：“这年过的、真特么热闹！”
他屈指一弹，烟头高高飞起，在夜空中划了一条优美而典雅的弧线，落在地上溅起了一蓬火星。
唐晚儿缓步上去，一脚碾碎，这才一摇三摆的走向战斗最激烈的地方。
一边走，他一边甩掉军大衣、棉袄、外套，露出他的高领毛衣和紧臀喇叭裤。
高马尾，小蛮腰，圆润的翘臀。
搭配他那张白皙、阴柔而俊秀的脸庞，倒与《新龙门客栈》中陈坤陈公公有七八分相似。
“小年年，等等我。”
唐晚儿解下腰上的九节鞭，目光幽幽，嘴上却娇滴滴的笑道：“揍个废物点心马老四，还找什么乔老五嘛。”
“讨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