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你和我的小路
周一，这是暑假前的最后三周了，江枫醒来洗漱的时候，玄关前已经看不到林瑾语朝门摆放的鞋尖，她似乎起的很早，梳洗打扮也没什么动静，就连昨夜洗澡也开的水力不大。
这感觉不像是家里多了个女孩，倒像养了只大号的猫咪，它不来粘你的时候，除了地上散落的绒毛，基本没什么存在感，你得叫一叫它的名字，它才会不知道从哪个角落里钻出来。
如果不是她的房间外面确实挂上了一个小玩偶，并且锁着门，又或者加装的鞋柜里多了两排色彩艳丽的女款鞋子，这些带有清晰个人意味的标记，江枫甚至会觉得也许昨天发生事儿的不过是个梦，忽然多了个妹妹什么的其实根本不存在。
没有早上好哥哥，也没有别跟我说话，除却昨日一点过分亲密的熟络，让江枫觉得不像那天晚餐遇到的林瑾语，他的生活似乎并未因此有太多变化。
不过这也是好事，至少说明她没有因为住在一起，又是同一个学校，就一定要执着和江枫一起上学的打算，并且还特意错开时间，态度非常明确。
在家庭中就是单纯的一家人，在学校大家彼此继续形如陌路，反正火箭班的学霸和平行班的艺术生，平时在学校的活动轨迹本就没有太多可以重叠的地方，江枫不希望林瑾语成为自己继妹的事会被当做话题，林瑾语也很懂得江枫的想法，不打算在学校叨扰他。
可她今天早上是怎么去学校的呢？江枫不由得担心她会不会迟到，昨天应该跟她提一下这个问题。
尽管她出发的更早，可是昨天打包发过来的东西里，并没有看到母女两人会使用的交通工具。
市南中学距离家中有大约35分钟的自行车程，如果是选择地铁或者公交，这个数字反而会骤然上升，因为这附近颇有几个繁忙的十字街，住宅又都是动辄四十起步的超高层，早高峰这会儿交通基本就是灾难级的，排队都得排个二十分钟起步。
自行车大概是这种条件下，唯一可快速突破防线的兵器，每每红绿灯亮起，十字路口总能看到蔚然成军滚滚向前的轮子，江枫依靠它保持着从未迟到的三好记录。
晚上回来得跟林瑾语叮嘱一下这件事才行，不知道她会不会骑自行车，会的话就让老爹给她添置一辆。
这是个不错的清晨，整座城市都笼罩在微末的细雨中。
几乎没什么人撑伞，但又确实能从头发上，感觉到悄无声息的雨露，道路有些湿滑，人车拥挤，江枫不得不放慢了一点速度，早餐铺子前白汽蒸腾，拌酱的热干面香飘半条长街。
姓江的人住在江城，江枫觉得这地方意外地很适合自己，有人说它也许是全中国最接地气的省会，因为你总能发现这里的人都擅长边走边吃的特殊技能，每个熟悉的人早上见面，总会问一句过早了冇。
所以江枫自然也练就了这样的绝技，总会在骑车去学校的路上搞完一碗热干面。
当然惨痛的经历也是有的，紧急情况一个急刹车，连面带碗筷一起飞出去的画面，应该不是每个人都有幸见到的事故。
那一个瞬间是如此漫长，沾满麻酱的碱水面在空中飞舞出了托马斯360度全旋的姿态，以不偏不倚，连中国男足都无法超越的射门精准度，华丽丽地倒扣在前面那个女生的脑袋上……
这就是苏晓和江枫认识的契机，如果世上真有后悔药这么一种东西，江枫断然不会在那个早上，吃那碗引发了诸多后来故事的热干面。
“你今天比平常晚了三分钟！”早餐铺前，苏晓抬手看了一眼腕表，把早已准备好的包子和米酒递给江枫，“是因为和美少女妹妹同居，早上临走之前还要来一个亲爱的早餐吻，所以魂不守舍握不住车把了么？”
她顺势凑过来在江枫身上闻了闻，明艳如玉石的脸蛋立刻阴沉了三分。
“你身上果然有那只偷腥猫的香水味！老实说昨晚是不是抱在一起睡觉的。”
“我想你说的应该是牙膏。”江枫掀起自己的校服衣角，虽然都是白色的，但很显然那里的一隅比其他位置更亮，“早上刷牙的时候不小心挤的太多，掉上去了。”
“绝对不是牙膏！我就是女生，我比你懂一个漂亮女生是什么味儿的。”苏晓不屑地哼哼，转着眼睛，“她有一双很好看的长腿，胸口挺拔，长发飘飘对不对？”
“我们学校的哪个女生不都这样。”江枫懒得搭理她，她就是这性子，所谓的打蛇随棍上，你最好别给她一个话头，否则她就总有办法靠各种脑补缠上你。
大概喜欢卖弄笔杆子的人都是这副德行吧，就像法外狂徒张三学法学的太多，自然也就丧失了人性，而天天喜欢舞文弄墨的人，又怎么会不变态，否则她们怎么能想象出世界上根本不存在的故事。
按照江枫的习惯，最好的方法应该是和苏晓划清界限，虽然彼此间有一碗扣头热干面之交和文学社的情谊，她这么总爱贴上来也不是个事儿，江枫很反感。
但是……
“小江又来接苏晓上学啊？”蒸包子的梯笼后面，头发花白的老大爷眯着眼睛笑容可亲。
那个眼神不能说是八字有了一撇，生米煮成熟饭，而是家长看到一直催婚好几年的女儿，忽然领回来一个龙门快婿的目光，江枫相信他就算现在躺下来打个滚儿，老爷子也会相信肯定是江枫有自己独到的理由。
他是苏晓的亲爷爷。
“那肯定了，男朋友要从小抓起，这叫青梅竹马，不然出了学校，优质的早就被人抢光了呀。”苏晓挽住江枫，亲昵地拍打他的手臂，越笑越甜。
江枫没有拒绝，只是一如既往地，点点头淡淡地露出三好学生的笑容来。
早恋对许多大人来说似乎都是噤若寒蝉的话题，不过苏晓的爷爷并不这样，苏晓越是和江枫在爷爷面前表现的亲密，爷爷就越笑的有精神劲儿，那张沟壑分明的脸上难得有了叫做幸福的感觉。
江枫不是只有在平时上学的早上才会来光顾早餐铺，周末偶尔也会来，不过并不一定买东西，而是远远地看两眼，因为这个时候苏晓必定在帮忙，江枫从未见过除他们爷孙俩以外的亲人出现在店里。
一个人，还是一个老人，独立经营一家早餐铺，这并不容易。很多人都知道早餐挣钱，但挣的都是辛苦钱，一个把蒸笼架高都要费点劲，手指颤颤巍巍的老爷子，能挣年轻夫妻档的水平么？
所以他只做早餐，因为体力不允许，量也大不了，连铺子的名字，都简单直白的叫做老年餐厅，开在一栋有些年头的居民楼一层。
好在附近的人都挺照顾，老年人也多，就算不吃东西，也爱来这里支起的几个小板凳坐坐，过了早餐的那阵子，就沏上一壶茶下棋对弈，一直侃到中午才收摊。
江枫并不想深究苏晓的家庭环境究竟怎样，他只是出于一点小小的善意，既然都是要吃早餐，为什么不每天早上都顺路来这里光顾，哪怕这会让他遇到一定在这里准时蹲点他的苏晓。
搞的店里常驻的大爷都认为他俩是一对儿，时常叫嚷着老苏啊，喝孙女儿喜酒的时候一定别忘了我们的请柬。
每每这个时候苏大爷看上去就年轻了几分，总是笑呵呵的说还早呢还早呢，怎么也得等苏晓上完了大学再说。虽然客客气气的好像不值一提的样子，但大家都看得出来他有多开心。
江枫来光顾早餐店的时候，他的卤鸡蛋总是多一个，热干面价格也比别人少五毛，江枫从未提出来过，因为他知道，这是老爷子拥有的，最大的善意了。
他怎么能在老爷子面前流露出对苏晓的不满呢？不过是一点小小的迁就，就可以带来幸福，那又何必非要板着脸。
“我们走啦！”
苏晓挽着江枫的胳膊，一蹦一跳地跟爷爷告别，江枫默默推着自行车，两个人就像年轻又默契的情侣，保持着相同的步调，一直走到街角的自行车棚，没人能看的见了，苏晓才放开江枫，蹲下去解开自己的自行车锁。
只是把钥匙插进去就能搞定的事情，但她却开了很久，因为她知道江枫在这之后就不会特意等她了，两个人每天早上的配合到此为止，之后就是各自骑自行车赶路，还要在路上吃东西，实在没有交谈的空闲。
她和江枫不是一个年级更不是一个班，文学社里又经常会有别人，每天能见面并且独处的时间，仅仅只有这一段从早餐铺，到自行车棚前的路而已。
周末苏晓也会走这段路，这是她最熟悉的地方，那个自行车棚，那棵高大的梧桐树，从小时候有记忆了开始，它们一直都相互依偎着，总是春去又秋来，无数次从油绿到染红，慢慢老去又新生。
这条路她自己走的时候总是很轻很快，因为知道马上就能到店里了，偶尔会想怎么它会那么长。
可是每个早上，她又会想这段路为什么那么短。
同一条路，自己走就觉得长的离谱，和另外一些人走，就短的让人舍不得迈开步子，恨不得它能通到天边去。
“劳您大驾，都有漂亮妹妹了还愿意陪我演戏啊？”苏晓有意无意地说，细碎的刘海在微雨晨风中晃晃悠悠。
车锁终于啪嗒一声弹开，她抬起头来，看着江枫，“就不怕她吃醋么？”
“一个不喜欢我的人，干嘛要为我吃醋。”江枫不解，似乎苏晓从知道会有个继妹开始，就认定了继妹一定会喜欢他，“你又不认识，别随便给人扣帽子。”
“谁说我不认识她？”
粉色的手机递到江枫面前，点亮的屏幕上是一张照片，打扮时髦的长发女孩正在给男孩整理衣领，手腕纤细眼神认真，尽管是偷拍，角度却好的无可挑剔，就像什么记录青春的文艺片。
“林瑾语嘛，本校著名美少女。先说好我可没有故意偷拍你们，只是路过看到了，就顺路跟着走了一小会儿，毕竟我们住的这么近，逛同一个商场又不奇怪。”
她的辩解听上去有些苍白，不过想想她也确实是没时间搞什么小人行径的人，周末得帮爷爷的忙，一直到临近中午才收摊。
“你居然没上来跟我们打招呼。”
江枫有点意外，在他的印象里，苏晓就是块黏糊的牛皮糖，很难想象在周末意外相遇，她可以忍住不从十万八千里外就挥手高喊名字，蹦蹦跳跳冲过来的画面。
“打招呼干嘛？自讨没趣？夹在一男一女中间当电灯泡？发出不和谐的光亮？”苏晓看江枫的眼神就像看傻子。
“拜托，只有电视剧里才会出现一个男生跟两个女生一起逛街的画面！而且这两个女生不久之后肯定会为那个男生掐架！女孩子独占欲很强的！”
这还是第一次听到，一个女生向自己描述女生整个群体的概念，江枫认真地回想了一下。
在文学社里，如果是单独相处的时候，苏晓或者贺书瑶都是蛮喜欢跟他找话题的，可要是这两个人同时在场的时候，往往就会寂静的连根针落地都能听见，只会有壁钟指针沙沙作响，谁都不愿意主动进攻。
原来这就是所谓的独占欲么？江枫还一直蛮奇怪，心说为什么两个人总会不约而同地安静下来。
“知道是她我就明白你为什么那么想保密了，换做是我当哥哥，知道有这种级别的女孩要当我的妹妹，我也会保守秘密的，必须独占美好的同居物语！”苏晓满脸咸湿，一副我懂男生的样子。
有时候江枫会觉得这姑娘的身体里大概塞的是个大叔的灵魂，分明长了一张可爱的脸，脑容量分区大概只有吃和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