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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我说过不许你再拔剑
西府海棠树下,长剑破风声乍起,海棠树枝上的花瓣被那剑气斩落,片片飘落下来。一青衣女子在那漫天花雨之下执剑而舞,手足之下动作干净利落,身姿翩若惊鸿。
恰有风起,卷起地上的花瓣共舞,青衣女子手中长剑寒光微闪,竟是将几片花瓣拦腰截断。
两盏茶后,青衣女子剑势渐弱,随着一个剑花挽完,用内力一推一送,长剑就势插入放置于石桌的剑鞘之中。
早已等候一旁的四名婢女连忙上前,年纪最小的婢女霜降将长剑仔细的双手捧起,恭敬的站在青衣女子身后。年纪最大的惊蛰拿出帕子为青衣女子拭汗,小满双手递上湿润的巾子供其拭手,白露则是换来院中的粗使丫头扫去那满地的海棠花瓣。
在小满的视线里,那青衣女子手指莹润纤长,用巾子净手时,说不出的好看,但是她却不敢再看,头不禁又低垂几分。
惊蛰替青衣女子拭过汗后,将帕子收进袖子里,亦是与霜降并排恭敬的站在了青衣女子身后。
此时没了惊蛰的遮挡,这才露出了青衣女子的全貌。青衣女子眉眼昳丽,琼鼻朱口,乌发如云,身姿窈窕。本是极有冲击力的样貌,偏生左眼眼尾生了一颗猩红呢泪痣,添了几分媚意,弱化了其样貌上的凌厉性。此女正是定北侯嫡幼女裴雪瑶。
“何时了?”裴雪瑶将手里的巾子放于小满手中,抬步向屋内走去。
“回二小姐,估摸着还有两刻钟便要到辰时了,屋内已备好水了。”白露与其余三人跟在其身后,回复到。
“夫人也要起身了,您看……”惊蛰轻声提醒,头却是更低了几分。
裴雪瑶不语,却是在进屋子前猛然停下脚步,回头去看她们四人。惊蛰四人没想到裴雪瑶会突然停下脚步,险些撞上她,幸而四人有几分功夫在身,这才避免了这一事故。
四人连忙跪下请罪,裴雪瑶看着四人,心里堵了一口气,又是这个样子,七年如一日的模样。明明是她的贴身婢女,面对她的时候却是如同傀儡一般,面面俱到但是却没有丝毫感情。裴雪瑶突觉一阵恍然,哦,是了,她们不是她的婢女,是母亲的人。自七年前那件事后,下至她院中粗使奴仆,贴身婢女,上至管家,甚至于她的乳母都被尽数发卖了出去,现在院中能见到的人,都是母亲派来的人。
裴雪瑶忽觉一阵颓唐,手不自觉的摸上心口的位置,那件事,谁不是受害者呢?可是为何要她一直承受自己日夜不停的愧疚…和母亲的怨与恨呢呢?
……
景明院
一华衣美妇坐于桌前,腰身挺的笔直,右手执箸,动作不急不缓,自骨子里透出极为出众的优雅和端庄。桌上膳食精美,但却不见丝毫荤腥,细细看去,这才发现,美妇人腕间挂着一串佛珠。正是定北侯夫人,乔婉。
一紫衫年长婢女立侍在旁,为其布菜。
一小婢女进门行礼:“夫人,二小姐来了。”乔婉不曾言语,甚至视线都没有施舍一分。倒是那紫衫婢女温和开口道“快快请进来,去备一副碗筷来。”小婢女感激的看了一眼紫衫婢女,低声应是。紫衫婢女是乔婉的陪嫁丫鬟,名唤做清容,年轻时曾许过人家,但因遇人不淑,在乔婉的帮助下与那人和离,自那之后便一直服侍乔婉。平素待人温和宽厚,是以侯府的人都十分敬重她。
裴雪瑶带着白露屈膝行礼,“母亲安好。”
乔婉抬眸,看着裴雪瑶一身青衣,神色有几分恍惚。在看到她左眼眼尾的泪痣时,神思骤然清明,视线一移看到裴雪瑶半干的头发,手一翻“啪”的一声将筷子拍在桌上,神色凌厉“你又练剑了?”
裴雪瑶垂眸,轻声道:“是。”
乔婉震怒:“我说过,你不许再拔剑,你是听不懂吗?”
裴雪瑶轻吸一口气,利落跪下,“请母亲责罚。”就连请罪时,面上都无甚表情,似是早已习惯。
乔婉见她这幅样子,冷哼一声“我看你精神的很,早膳便别用了,去祠堂抄写往生经,什么时候写完什么时候再用膳。”
裴雪瑶轻声应下,带着白露离开,也不多言语。
清容看着裴雪瑶离去的背影,眉目间也染了愁绪,轻叹一口气,“夫人这是何苦呢?二小姐那性子若是与您离了心,便再也与您亲厚不起来了。”
乔婉闻言,神色愤慨,声音也带了几分抖“她害死了我的袅袅,你让我如何与她亲厚?每次看到她的那张脸,我就想起我的袅袅,午夜梦回时,我忆起袅袅坠崖时的情景,我就心如刀绞痛不欲生。我的袅袅死了,再也回不来了,也不能再唤我一声‘娘’了。”屋内其余的婢女,皆是眼观鼻,呼吸放缓几分,当做自己什么都听不见。
清容看着神色悲恸的乔婉,苦口婆心的劝导:“大小姐已经去了,您还有侯爷,世子和二小姐。这么多年了,二小姐受到的责罚与冷待够多了……”
乔婉厉声打断,“她害死了我的袅袅,莫说七年,亏欠袅袅的,她下辈子都还不清。”话毕,起身走向屋内的小佛堂。
清容也知不可再劝,抬手一挥,示意婢女将膳食撤下。拿出袖中的手帕,擦去了泪。自大小姐去了后不久北境战事又起,侯爷与世子奔赴战场,一去便是七年。二小姐被夫人逼着放下剑脱去红衣,去学大小姐爱的琴,去穿大小姐爱穿的素衣,若是被夫人发现二小姐偏离她的要求,便是一顿责罚。现如今,家不成家,母女离心,她本是看着二小姐长大的,瞧着她渐渐从幼时活泼灵动的样子变成了现在沉静却隐隐带着颓丧的样子,她又何尝不痛心。
只盼着北境战事早日平定,侯爷和世子早日归来,修复夫人与二小姐母女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