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掏麻雀，野鸽子
天色彻底暗了下来，老徐家炖肉的浓郁香味，如同一只无形的手，飘出老远，钻进了隔壁刘满仓家。
刘满仓和李红梅夫妻俩互相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起身下炕，站在门口，深深吸着那从隔壁徐瑞家飘来的诱人香气。
李红梅忍不住咽了口口水，思绪瞬间飘回到上次吃肉的美好滋味。
“爹，我也想吃肉。”刘满仓低头，瞧见嘴角淌着口水的儿子，心中满是无奈，安慰道：“明天吧，明天爹去找你老徐叔，用苞米面儿换点。”
“我不，爹，我现在就要吃。”
话音未落，刘俊猛地放下碗筷，跳下炕，棉袄和鞋都没顾得上穿好，就像脱缰的小马驹，撒开腿朝着大门口跑去。
“哎呀！小王八蛋，你要干啥去？”夫妻二人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刘俊已经一把拉开门栓，跑了出去。
李红梅心急如焚，赶忙追上去，却被刘满仓伸手拦住。
李红梅看着蹲在地上的刘满仓，无奈地叹了口气。
刘满仓看着儿子跑远的方向，缓缓说道：“让孩子去沾沾荤腥吧，这都快大半年没吃过肉了。”
……
隔壁徐瑞家中，一片热闹景象。
“三爷爷，我要吃肉！”几个正忙活的大人听到声音，纷纷回头，只见一个小屁孩紧紧抱住了徐国海的大腿。
徐国海非但没有斥责，反而笑呵呵地逗弄起他来。
接着，徐国海走进屋里，用筷子插起一大块猪肉，递给刘俊。突然，他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拍脑袋：“哎呦，这事整得，忙乎半天，竟忘叫刘大脑袋了，老四啊！老四。”
“诶，爹！来喽。”徐东听到呼唤，急匆匆地从屋子里跑出来。
“你去隔壁把你刘叔他们家请来！”徐国海吩咐道。
徐东刚应了一声，准备行动，吴桂英便掀开了门帘子，急匆匆地走了出来。
“等等！”
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地投向她，只见吴桂英又跑回屋里，不一会儿，端着一个装满食物的大海碗出来，走到徐国海面前说道：“老刘今儿回来得晚，他媳妇也是你和小瑞刚回来不久他们才回来的，不然我早就去叫了，拿着！”
徐国海下意识地接过，听完这话，又把碗推了回去，对吴桂英说道：“这事怪我，是我考虑不周了啊，这不灯亮着吗，我亲自去。”
吴桂英再次接过碗，应了一声“嗯呐”，转身又进了屋子忙活。很快，隔壁传来徐国海响亮的大嗓门。
紧接着，一阵吵闹声传来，没过多久，刘满仓就被徐国海连拉带拽地拖进了徐瑞家里。
刘满仓满脸涨得通红，他是真觉得不好意思。就连他老婆李红梅，也脸红得一直蔓延到了脖子根。
二人狠狠瞪了一眼吃得满嘴流油的刘俊。这时，吴桂英赶紧又出来打着圆场：“好了，好了，你们也别在外边站着了，赶紧进来啊。他刘兄弟，自打闯关东到这儿，从六零年建点开始，咱们两家都做了快三十多年邻居了，俺们家头些年好几次险些断粮，要是没有你家的接济，俺们家早就没了。”说着，她拉起李红梅的手：“红梅，正好屋里缺个帮手，快……跟我走！”
李红梅便跟着吴桂英进了屋。吴桂英走了几步后，又转头看向刘满仓说道：“还有你，满仓，你也搭把手哈。”
刘满仓挠了挠头，实在不好意思推脱。看着已经接近尾声的活计，他点了点头。此时自家媳妇已经进屋帮忙，他也不能光白吃这顿饭。于是，他洗了洗手，帮着收拾起猪下水。
当看到那一大堆剔好的猪肉时，刘满仓不禁惊讶地叫出声来：“我的老天爷，这居然是一头大野猪！可真够大的，看这脑袋，得有个两三百斤吧。”
徐国海刚要开口，吴桂英又从厨房里出来，脸上的笑容怎么都止不住。她掀开帘子说道：“是啊，刚才俺们家称了，这猪三百三十五斤嘞！”
刘满仓脸上顿时露出羡慕的神色，他一边打下手，一边说道：“那岂不是说，净肉就有二百五六十斤？这是三哥抓到的吗？在哪儿抓到的？这也太厉害了吧。”
吴桂英挺直了胸膛，连忙否定猪肉的来源是徐国海，接着把徐瑞如何抓到这头猪的经过，说得绘声绘色，末了还直说徐瑞运气好，可脸上那得意劲儿，怎么也藏不住。
刘满仓听得满眼羡慕：“这运气也太好了吧！出门就能捡野猪，这运气真是没得说。”
吴桂英就爱听别人夸自家儿子，脸上的笑容愈发灿烂：“可不是咋的，也真不知道那臭小子哪来的这么好的运气。”
二人正说着话，猪肉总算分好了。房间里传来徐家女人的吆喝声：“二妹子，杀猪菜好了哈，院外的猪肉分好没？分好了咱们就放桌儿吃饭了啊！”
吴桂英一听，赶忙进了屋，从酸菜里挑出血肠，尝了一口。
“嗯，不错，是好了，这血肠够滋味，就是可惜太少了，不够吃，我还挺爱吃这个血肠的。”
屋子外的男人们忙活了这么久，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徐国海听闻饭好了，大手一挥：“那还等啥啊，都进屋，我都饿虚脱了。”
今儿个的肉炖得十分软烂，即便是上了年纪的二爷爷和老太太，也能轻松咬动。
房间里，此时的徐瑞已经找了一个由头回到屋子里，此时他躺在炕头，感受下身下的温度，望着棚顶发起呆来。
徐国海、徐国瑞和徐国江抬着桌面走进来，瞧见这臭小子还在炕上翘着二郎腿，嘴里悠闲地吹着口哨，眼睛滴溜溜地转个不停，也不知道在琢磨些啥。
徐国海径直走过去，直接将冰冷的手塞进了徐瑞的衣服里。
这突如其来的冰冷触感，把正出神的徐瑞吓得一激灵。他猛地一惊，看向罪魁祸首。
以徐国海为首的徐家人，顿时哄堂大笑。
徐瑞知道是老爹在搞恶作剧，没好气地说：“爹，您都这么大岁数了，还这么孩子气！”
“得了吧，没看见你二爷爷冷了吗？你赶紧起来腾地方！”徐国海笑骂了一句。
徐瑞一听，一骨碌爬起来，把炕面上的东西往旁边推了推，将桌子挪了过来，脸上带着笑：“那我这不是在闻着味儿呢嘛，一大娘的手艺可真好，我都快馋死了。”
徐国瑞和其他人一听这话，忍不住笑起来：“你一大娘要听了你这话，嘴巴都得咧到耳根子了。”
徐国海瞪了自己儿子一眼：“大哥，你别听这臭小子胡说，这臭小子就会耍嘴皮子！”
徐瑞微微挑眉：“嘿，爹，我这可是在夸大一大娘呢，怎么能算胡说呢！我这叫实话实说！”
“对对对，你实事求是。那请问徐大少爷，你现在能不能帮帮忙把碗筷给摆好？”徐国海翻了个白眼。徐瑞干笑两声，连忙翻身下炕，帮着大娘们去摆碗筷。周围的亲戚们见状，顿时哄堂大笑。
“哎呦，这小瑞真是个开心果啊。”
阮秀在一旁，听着大家的调侃，又看着徐瑞脸上洋溢的笑容，眉眼弯弯的，连带着心里也觉得暖烘烘的。
今儿个家里人多，一张桌子根本坐不下。暖炕上的桌子是给长辈们坐的，以二爷爷为首，其他人依次入座。徐国瑞此时正往二爷爷的酒盅里倒着烫好的散白酒。
徐国海见此，赶忙阻止：“大哥，你先等等……”
徐国瑞一脸疑惑地看向徐国海。徐国海在众人脸上扫视一圈，然后小心翼翼地从怀里掏出一瓶他一直舍不得喝、本打算留着过年享用的高粱白，脸上堆满了笑容。
吴桂英这时正好端着热菜走进屋，她先是把菜放到桌子上，瞥见那瓶高粱白，笑着说道：“呦，你们今儿个可有口福了啊，这高粱白他平日里那可是宝贝得很，舍不得拿出来的。”
徐国海眼睛一瞪：“老娘们儿别多嘴！今儿个是个大喜的日子，散白那玩意儿不上档次，哪能摆上桌呢！”
徐国瑞、徐国江等人听了，哈哈大笑起来。徐东作为小辈，恭恭敬敬地给长辈们倒酒。这一瓶酒也就一斤，分下来每人也就一两，不至于喝醉。
女眷们因为要照顾孩子，便在西屋另外开了一桌。徐耀东看着菜盆里的猪尾巴，馋得咽了咽口水：“奶，我要吃猪尾巴！”
“小孩子可不能吃猪尾巴，要是吃了猪尾巴，以后呀，晚上会有东西跟着你。”吴桂英笑眯眯地说道。
徐耀东猛地瞪大了眼睛，下意识地扭头看了看身后。旁边的小三小四也被吓得眼眶泛红，差点哭出来：“奶，我怕。”
旁边的林妙兰也跟着煞有介事地点头：“是啊，你二大爷以前就不听话，吃了猪尾巴，后来都不敢走夜路了。”
小二徐耀北眼珠子滴溜溜地转了转，然后大声说道：“奶奶骗人！如果吃猪尾巴会有东西追，你们为什么能吃？”
众人一愣，随即哄堂大笑。吴桂英笑着环顾一圈，却没看到徐瑞，忍不住悄声问旁边的阮秀：“你男人哪去了？”
阮秀眉眼含笑：“娘，瑞哥说，他以后不做二流子了，还要给我们娘几个改善伙食。刚才被爹轰下炕，他就拿着手电说是出去掏鸟窝了。”
吴桂英愣了一下，随后微微皱眉：“这眼看着要吃饭了，他出去掏鸟窝了！难道要咱们全部人等他啊。”
徐国海也发现了徐瑞不在，听到这话，也故作生气地说：“真是没大没小，家里这么多长辈呢。算了算了，不等他了！反正我是管不了了，来来来，大伙先吃饭。”
说着，徐国海先给二爷爷和老太太各自夹了一筷子红烧肉。其他人都有些不好意思，毕竟徐瑞今天才是最大的功臣，哪能不等徐瑞回来就开饭呢？但在徐国海的坚持下，他们还是笑着动了筷子，而且吃得格外迅速。
这肉实在是太香了！大家常年没什么油水，突然吃到这么美味的肉，满嘴流油，怎能不觉得香呢？
男人们一边喝着酒，一边天南海北地吹牛，女人们则在一旁照顾孩子们吃饭。大家其乐融融，酒足饭饱之后，所有人坐在一起喝着茶水，屋子里烟雾缭绕，充满了温馨的气息。
当时钟指针指向八点，众人正准备离场时，徐瑞掀开了门帘子，大步走了进来。他腰间系着一根麻绳，麻绳上串着四十多只家雀和三四只野鸽子。
“哟，小瑞回来了啊，我去，这是从哪弄来的这么多家雀？”徐解放不禁愣住了，现在天气寒冷，家雀可着实不好抓。
“我去了村那头知青点的粮库，找了个梯子，从瓦片儿底下掏的。”
二爷爷抽着旱烟，不住地点头，“这个家雀儿肉好吃，野鸽子也不错，要是拿油炸一炸，啧！那滋味儿！”
众人听了，都笑话老爷子，拿油炸？那可实在是太奢侈浪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