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李欢笑与李师师
梵思大陆，每个人的生命中总会有一些机会。
李欢笑除外，至少到目前为止。
他三岁丧父，五岁丧母。叔伯们以为他好的名义，占了他家的宅屋。
李欢笑在村中讨百家饭——要饭为生。
同族的人，或可怜他，或无奈迫于远亲的名声，给他口吃的。
就这样活到了十二岁。
他在村头的破庙里盖起了自己的小家，和他最好的朋友，一只松鼠，他取名叫乐乐。
他也不明白，他为什么叫欢笑，直到他给松鼠取名乐乐。只有那些有钱人家的孩子才会起个郑重的名字。
李欢笑这种人，当然最大的希望便是欢笑。于是他给小松鼠起名叫乐乐。
乐乐冬天会消失冬眠。但春天还会回来。总会给他带一颗松果。
他会给乐乐带来他从有钱人家那讨来的脆馍馍，乐乐最喜欢吃这个。
李欢笑喜欢听村头的老瞎子讲故事，梵思大陆的种种传说，新统世城的繁华壮阔。
尽管新统世城里李家村只有二百里路，但对李欢笑而言，那也是遥不可及的。
这二百里路，没有半个月的粮食，是万万走不到的，半路就会饿死。
何况他还挂记着乐乐。
可是十二岁这年秋天，乐乐死掉了。就像是其他的松鼠，他的寿命到了。
李欢笑第三次感受到悲伤。上两次是他模糊的儿时记忆。这次就真真切切了。
他管李四家要了半瓶剩酒，躺在破庙中，他第一次想到了活着的意义。
他曾抱怨自己的苦难，也曾想如果自己不被叔伯抢了房屋，自己还有个避风遮雨的地方。
但他恨不起来任何人，或许他天性如此。他每天除了不喜欢讨饭时被嫌弃的眼神和言语，自己倒是逍遥。
这座破庙是一座古代遗迹。李家村的人不止一次想拆掉他。只是传说李家村曾是上古统世城的一部分，当年的统世城不知道比现在打了多少，那可是一统梵思大陆的王朝帝都。新统万城主虽然控制河洛原这一片现代城镇和乡村，但与传说中的统世城早已经无法相比了。
宏图霸业谈笑中，不胜人间一场醉。破庙有副奇怪的对联。供奉的主位之上只有双脚，穿着奇怪的鞋子。
李欢笑只认识这场对联的字，也是村头老瞎子讲故事的时候知道的。
这可能是李家村曾经了不起的大人物吧。如今除了这双无用的脚，其他部分也被拿去垫了猪圈或者当了门槛。李欢笑痴痴的看着那空荡的雕像。
好过的日子一天快似一天，难过的日子一天比一天慢。
这几天李欢笑活得像行尸走肉。他更瘦了。脸色也蜡黄，没人告诉他，他还有点英俊。
村头的老瞎子一日复一日的在那讲着重复过的故事，那棵几千岁的万年木，仿佛就是老瞎子的另一个家。
这一夜，雷雨交加。
李欢笑靠在破庙旁，望着外面瓢泼的大雨与闪电。
空荡荡，他感觉自己就像这座破庙，如果没有乐乐的死，他从没想过这些，他的心仿佛就是这座破庙，他心中那尊神像也被搬走了。
或者他的心中从来没有过神像。他只是一个空壳，没有机会读书，没有机会习武，也没有土地需要他耕种，更没有人需要他照顾。
他是一个可以瞬间消失，却无人纪念的人，包括他自己。
这一刻，他似乎从一个顽童，有了一丝丝的改变，这可能就是一个男孩变成一个男人的过程吧。
这一夜之后，李欢笑决定做点什么。
第二天，李欢笑穿上他昨夜在暴雨里“洗”干净的衣服，洗干净自己的脸和手。
去找村里磨豆腐的李师师。他想去学习磨豆腐。一是因为这个活儿他做得了，二是因为李师师在去年，看到他肩上的乐乐，送过他一捧豆子。
这是他接到过为数不多的善意，他认为李师师是个好人。
豆腐坊虽然很小，但却被打理的异常干净整洁。李师师是个美人，这十里八乡无人不知。
不少乡村野汉登徒子，也曾流连过李师师的豆腐坊旁，但始终却无人得手。
因为他们和李师师对视时，总会在她笑盈盈的脸上，看到什么恐怖的迹象，疯了似的跑开。
一天只出售三大盘，下午时间，李师师总是一人读书，喝茶。
可能她也是一个，可以瞬间消失，却无人纪念的人吧。
李欢笑来的时候，十分局促，他只是站在那看着一块块豆腐被卖掉。也不说话，他不知道怎么开口。
李师师也不说，她还是那副笑盈盈的样子，把三大盘豆腐卖到最后两块。
回头对李欢笑说，来找姐姐有事吗？
李欢笑低头拽着自己的衣角，他有些后悔来了，他想回到自己的破庙里。他想学做豆腐卖点钱，但今天开始不知怎的，他绝不想在李师师面前表现出乞求的样子。
李师师笑着说：来，这两块豆腐拿回去，给你点盐巴和油，煮着吃也蛮好！
李欢笑的脸蹭的红了，他说，姐，我不是来讨饭的，我想...
哦，那你？
我想....我想学做豆腐！
李师师愣了一下，随即笑道：怎么？村里人看你大了，不给你吃的了吗？
乐乐死了，我也想做点什么，我感觉自己像只松鼠，但我不像只做一只松鼠....李欢笑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他本来想好的台词是，他可以向李师师学习，像村头老瞎子说的规矩，一年给李师师干活不要工钱。他听到很多人说过，想晚饭吃点豆腐，但村里没有下午卖豆腐的人，他觉得这是个生意机会，学会后能让他下午自己卖一盘豆腐就好。
不用李欢笑多说，李师师已经明白这个小孩的心思，毕竟她比李欢笑大八岁。已经是个大人。
她一边摘下干活的套筒，一边拿起扫帚开始打扫。
做事情很辛苦的哦，姐怕你坚持不下来呢...她低着头打扫着。
李欢笑说，我不怕辛苦，我能坚持！
那你赚了钱想干什么呢？李师师漫不经心似的问。
我...我没想过，我只是在想我能做点什么，我不想每天躺在庙里，做个可有可无的人...
这句话，让李师师抬起头，望向李欢笑的眼睛，她回到李家村的四年前，就看到过这个乞讨的孩子，村民的议论中，有人说他不幸，有人说他天克的命，不好接近。这些李师师自然听在耳中，直到今天，她才看到这个少年那双清澈的眼睛。
李师师心中叹息：这样清澈的眼神，她只在很多年前见过，却伤得她最深，而今这个少年，这浊世如果能不污染他，做个小买卖确实可以度此余生。
好吧，李师师说，今晚正好我们去十里坡采购豆子，明天天亮前开始赶制。
李欢笑一听，激动得不行，说谢谢师师姐，我回去好好整理下，晚上前到您这！
李师师笑着说，既然要跟我学做豆腐，工钱第一年肯定是没有的哦！
李欢笑早有准备，说您肯教我，我就感激不尽了，私塾的老师，我站在篱笆外听都要赶我走的！我回去整理一下就来，做吃的还是干净些好！
李师师道：你还知道做吃的要干净些，回你那破庙再干净也弄脏了。
我带你去做套衣裳，后面就先在我家小院西厢房先住下。
可是我没有钱....李欢笑有些羞赧......
李师师说，有钱你也未必来我这里学徒啦！算姐姐鼓励你努力学习的！
李欢笑的眼角似乎有了点泪，其实他不仅没有钱，上次有人带他去做衣服，还是他模模糊糊的三岁记忆里。
他瘪着嘴不让自己哭出来，说道，师师姐，谢谢你！
李师师不知怎么，也有点感动，她发现在别人看来不值一提的小恩小惠，对这个少年，似乎是一个要用一生去还的大事。她有点为这份淳朴与简单打动了。
走，姐姐带你去做衣服！
一番打扮，一个清瘦俊朗，又有些孱弱的少年，赫然站在李师师面前。李师师看着这个少年，一下想起了当年的另一个人，不知觉走神了。
师师姐！我们去进豆子吧！
好，我们这就去十里坡！李师师挪开自己的目光，望向远方。
李欢笑的出现，似乎给李师师灰色的生活，也带来了一丝色彩。
夕阳西下，红霞满天，两道长长的身影，一对姐弟，两个清瘦的身影，袅袅炊烟的村庄，平静的一天，李欢笑的学徒生涯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