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44章 攻城
“牛存忠,你过来。”安存秀回头喊道。
牛存忠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数步并作一步凑到安存秀跟前,神情略带紧张。
安存秀上下摇晃着脑袋,打量着他。
牛存忠一脸憨笑,满脸尽是讨好神色,伸长了脖子,努力的低着头。
安存秀突然不怀好意地一声冷笑,突然快如闪电地踢出一脚将对着这个身高与自己差不多的高个汉子踹了个趔趄,“下次若再敢阵前顶撞,老子就砍了你这脑袋,看看还跟我一般高不。”
牛存忠挨了踢,憨笑得更开心了,他不傻,只要长官肯当众打你,而且不是下狠手那种,那便是把你当做自己人了。
安存秀将牛存忠的脑袋按向一边,从其肩上身上扯下长弓。
“嗯——”他拉长了声调,嘴巴呶向了对方的腰间。
牛存忠先是一愣,眨巴着他那双跟马眼差不多大的眼睛,一时不知所措,随后,他反应过来,麻利地从腰间解下箭囊,递给了安存秀。
安存秀将弓箭递给了李子雄,温和地说道“你既然愿为死士,那先在这陪你姐夫多杀几个契丹人,事后自有用得着你们的地方。”
李子雄一脸恭敬地接过弓箭,高高突出的额骨下的那双哭红的眼睛,满是敬意与感动。
“咚咚咚”对面战鼓声又起。
在炮灰用尽之后,契丹人组织起了正式的进攻。
“准备迎敌。”安存秀不再多言,翻身上马,勒转马头往城内而去。
上万的契丹士兵一排排的站在远处,排成一个方阵。
他们交叉而列,成梅花桩形列位。
“填河!”契丹军阵中响一个粗犷的声音大喝。
一排排的契丹人一手高举盾牌,护住面门、咽喉等要害之处,背着土袋,飞快地越过那些地上的尸首快速冲往护城河。
他们身后无数的契丹骑士打马飞驰而至,在挨及那黑石线,抛射下一轮弓箭后,即拨马绕回。
“放!”城上也传来石敢的大喝声。
尖啸声起,弩箭破空。
乌泱泱的箭雨铺天盖地朝前方的契丹士卒射去。
双方一时箭雨如飞蝗。
“笃-笃-笃。”
“叮-叮-叮-叮。”
“噗!”
“啊——”
尽管大多数箭矢被盾牌与契丹士兵身上的铠甲、头盔所挡,但毕竟他们不是全身罩甲的重步兵,仍是有不少人被利箭射中,倒在血泊中。
便是迅疾的骑兵中也有一些人收势不及,冲入箭雨中,连人带马被射成刺猬。
前方冲过蓝石线的契丹士兵又被迎面而来的无尽箭雨射倒在地。
濒死的惨叫、受伤的呻吟、哭泣声混合着人类癫狂、混乱的呼喊声回响在整个阵地上。
猩红的血夜在之前便饱吸死人之血的乌黑的地面上蜿蜒流淌,中途又不断地有暗红液体加入进来,涓涓细流便渐渐成长为大血泊,它们欢快地流淌着,无情地嘲笑着那些倒在地上的圆睁着失空洞双眼的扭曲面孔。
后方的契丹士卒又呐喊着冲了上去,跌跌撞撞的脚步从血泞中,在箭杆上,在带着温热的同族身体上无情踏过,他们无暇分辨那些同族是死亡还是只是受了伤.....
十波箭雨过后。
城上传来一阵急促鼓声。
已经疲惫的弓箭手被换了下去,新的生力军站到目标处后,迅速张弓搭箭,又是一波箭雨冲着源源不断的契丹人射去。
一波又一波的士卒往前冲去,侥幸不死地扔下一袋泥土在护城河后抱头鼠窜。
地上已是尸首满地,血流成河。
而护城河似乎没什么变化。
负责填河的乙室奥隗部族长萧不花瞪着双眼还想命令部下进攻,却被他族中长老们死死拉住。
一头发花白的老者拉着他的衣袖苦苦哀求道:“头领,族中儿郎死伤过半了,再这样下去,族中帐篷都没有了当家人,俺们就是战后获得再多的牛羊赏赐,又有何用。”
“可是若是违了惕隐的军令,误了他的事,他怪罪下来咋办?那河中的麻里思的尸体应该还没被鱼虾吃完呢?”萧不花由于睡觉太少显得有些浮肿的脸上,眉头紧皱。
“俺们已经出阵了这么久,大家有目共睹。该换换其他部族啦。我们是最早跟随先皇的部族,您去亲自解释下,惕隐不会怪罪的。”另外一个衣着华丽的中年人也上前劝说道。
“是啊,论起来,您还是他的堂舅呢,现在到了晌午,也该埋锅造饭了。无论如何,他多少会给您面子的。”
萧不花闻言心动了下,无奈地点了点头,一脸忧愁与期盼地打马朝身后的军阵中心而去。
不久,脸上带着一道鲜红的马鞭印的怯的不花满脸羞惭回到了自己部族之中。
“收兵!”他大喝道,眼中闪过半是羞愧半是恼怒的目光。
“鸣金,收兵。”其他人连忙欣喜地大喊起来,脸上尽是钦佩神情,装作没看见那道伤痕。
契丹人用简单的拒马枪围了个简单的工事后,便开始埋锅造饭。
三河城这边,伙夫们挑着热气腾腾的箩筐奔向各处守军。
李子雄蹲坐在地,大口大口咬着雪白松软的炊饼,配着从契丹人那夺来的风干牛肉,眼泪又忍不住地流了下来。
这些东西看上去好吃,但是他却味同嚼蜡。
不是他不饿,从昨天到现在,除了在护城河那里,灌了个水饱,他粒米未沾。
痛苦得吃不下饭,但是为了更好地杀契丹人,他知道他必须多吃些东西。
昨日,接到里正通知撤离时,他便让爷娘先行躲避,而被他们拒绝。
按阿爷的话讲,他已经是黄土埋到脖子处了的人,没什么好躲,他和阿娘留下来,等到他娘子临盆时有个照应。
于是他们一家便躲在后山的一小洞中,那里地方偏僻,人迹罕至,要不是他打猎追踪一只狡狐,还发现不了。
然而,天不遂人愿,他们一家最终还是被一队搜山的契丹人发现。
那队本已走远的契丹人是被初生婴儿的啼哭声,吸引而来。
他数番想捂住婴儿的嘴,却最终在娘子哀怨企求的眼光中放弃。
当十几支寒光闪闪的利箭瞄准了洞口时,为了保住全家性命,他不敢激怒契丹人,任由契丹人将其捆绑。
岂料,那些契丹人嫌他妻儿不能行动,便当场杀死。
他的爷娘也于当晚被契丹人当做箭靶活活虐杀而死。
他的眼睛死死地盯着那几个射箭之人,昏暗摇曳的火把下,他看不清具体那些人的模样,却将那些人的形体轮廓深深刻在脑海中。
他在心里暗暗发誓,只要他能逃得性命,这辈子与契丹人不死不休。
“别吃那么快,小心噎着。”他身后传来一个好听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