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秸秆”
“前两天袁骅哥哥好帅气。”
安安被抱上大马，袁骅把她放在马鞍上。
黑马很老实，不会乱跑，它已经是一匹老马了，寿命远超寻常马匹，今年年龄已经接近五十岁。
没人知道它从哪里来，五十年前它被当时还是牧人族的露思领回部落。据说这是一匹受过点化的马。
它很有灵性。
袁骅轻轻牵着缰绳，马儿走的很稳，安安坐在上面，像坐在父母的脖颈上。
“袁骅哥哥在那个仪式上，好厉害，大家都在围着你！”
安安眼睛亮亮的，她的记忆里，那场盛会热闹，盛大，和许多好吃的联系在一起。这是她短短五年的生命里第一次见识到大集会。
她被爸爸举过头顶，远远看着那个被大人们搭建起来的台子。
台子周围都是大人，他们穿着华丽，向着中间那个人行礼。
那个人就是袁烨。
他面前摆放着整个部落最华丽的贡品，金器银器，陶瓷骨具。
安安想，他一定很开心。
空气一时间安宁了一会儿。安安还太小，她察觉不出袁烨情绪的变动，只是一味地笑着，从兜里四处掏掏，找出一朵小花别在袁烨耳边。
“我也要给大哥哥授封！光荣的！这是光荣的！”
“……”袁骅摸摸耳边的花朵，低头苦笑。
算了，小孩子懂什么。
而就在这时，两个着急的身影从远处赶来，是袁白和商澈，他们骑着马，从守卫那里问到了几个孩子的位置后就赶紧追了出来。
“袁骅！快回来！”
袁白着急地喊道，“我不是说过，你不用放牧吗！快回来！”
“我要放！”
袁烨朝着两个人影喊道，“没有事！你们都回去！我想自己跟羊群呆着！”
“不行！快跟我们回去！”
两个大人并没有停下，他们骑着马，越来越近。族中就最后一个纯血的孩子了，若是此时他再出了问题，牧人族就算是彻底切断了与神的联系。
“快回去！”
商澈大吼一声。然而就在此时，马背上的安安突然指向远处，她的声音有些恐惧，
“袁骅哥哥你看！”
孩子的手颤抖地伸出，袁骅顺着看向远处，只看到蓝天白云之下，一个小小的身影朝着自己跑来。
袁骅浑身一震。
远处山坡后面爬上来的一个身影。
那是一只小羊，短短的毛发，腿一瘸一瘸朝着这边跑来。
袁骅觉得自己可能是看错了，他揉了揉眼睛，随后就听到了熟悉的羔羊的声音。
“咩——咩——”
是秸秆。
山坡上，他一把给安安从马背上放下来，“安安，你和小科先和那边的叔叔阿姨走，哥哥过会儿就回来！”
“袁哥哥，”安安还没站稳就感觉面前一阵风划过，一道黑影骤然窜出，马蹄哒哒奔向远方，她啪一下摔倒在泥地上。
“呜呜……呜哇哇……袁哥哥！你回来！”
“袁烨哥！”小科跑了两步，但看到远处景色也不敢再追，只能返回去把安安又扶起来，随后跳着朝大人们求救。
远处两个大人听不清孩子们喊的什么，只看到袁骅翻身骑上黑马消失在山坡背面。
“袁烨！回来！”
商澈一拉缰绳，飞速朝着远处追去，他离山坡越近，脸上的表情就越凝重。
等到他在山丘上勒住缰绳，眼前的场景彻底展现。他第一时间把袁骅留在山坡上的两个孩子抱在怀里。
“袁白！你快来！带孩子们走！”
“发生什么了！驾！”
袁白快马上前，商澈第一时间把孩子塞到她的手里。
“快走。”商澈留给她这样一句话，随后就驾马朝着袁骅的方向追去。
“把羊也带回去，在我们回去前，都不要踏进这里半步！”
说完他的身影冲下高坡。
袁白顺着他离开的轨迹望向远处，神色陡然巨变。
“怎么会……”
她看着远处蔓延千里的山火浑身发冷。
……
【数百年前，神使亚伯陨落，临死前向着他的仆人留下旨意——
牧羊人会在雨水中长眠，骨骼将在祭台上生烟。
希望正在焦土中孕育，新神会在冰层中破茧。】
狂风卷积这巨焰腾空而起，满天都被烧成赤红的颜色。在这烧灼的天空下，大地震动，皲裂的地面仿佛碎裂的皮肉，大地在呻吟。
而这些裂开的声音最终落在袁骅耳中，则变成了一声声呼唤。
“咩——咩——”
“秸秆！”
少年骑着黑马，跨过燃烧的树丛，他目光炯炯，好似是看到了什么，朝着某个方向狂奔而去。
“秸秆！你慢些！你不要跑！”
袁骅此时已经是魔怔了，他赤红着眼睛，看着自己的小羊就朝着远处奔跑，他怎么也追不上。
“秸秆！秸秆！你等等我！”
无数崩塌的声音落在他的耳中，袁骅只听到羊叫，他骑马跨过无数滚烫的倒下的枝干，黑马嘶吼着，仿佛烧尽自己，它的眼睛也好像看到什么。对着层层大火，躲也不躲，犹如利剑刺入深林。
而就在此时，方正教会中，趴在圣像面前睡觉的黑羊突然感受到了一股难以言喻的刺痛。
什么情况？
黑羊半梦半醒中突然听到了体内某些个灵魂的哭泣。
那声音越来越大，直到把他包围，让他再无睡意。
怎么回事？
黑羊从地上站起来，他皱眉仔细感受这个声音来源于哪里，最终他的定位锁定在了那个被无数冤魂挤在角落的小羊身上。
它好像还没有长大，但是哭声却震耳欲聋，此时的它貌似正在失去什么，歇斯底里地正在向外冲撞，好像要撕破黑羊的身体。
“你出不去的。”
黑羊说道，他很清楚自己是怎样的一个东西，他的身体，每一根黑毛都象征着一只死去的灵魂。
这个身体是千万死亡汇聚成的牢笼，哪怕是神仙入了他的鬼牢，也绝对无法走出。
他就是死亡本身。
“你已经死了，放下世俗的感应，老老实实呆在这里吧。”
黑羊说完这句话，却没有感觉到对方有任何缩减的意思，相反，它更加迫切的想要撕碎这个牢笼。
“你若要试，那便试试吧。”黑羊有些不耐烦，它皱眉不再理会体内发生的事情。
笑话，怎么会有灵魂能摆脱死亡呢？哪怕执念再深，也终归是尘土了。
黑羊这样想着，然而两分钟后，他的眼睛骤然瞪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