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埋葬
仍是幻境，星斗大森林的深夜。
山洞内，霍雨浩周身开始逸散出淡淡粉色。开始了，令羽心道，她收起吊儿郎当的样子，眉目间出现专注神色。
幻境蛊惑人的心神，尽管是一些微渺的情绪都会被放到最大，极易被带动，一旦沉浸在里面很难发觉自己正在被慢慢蚕食。霍雨浩虽然只是一介青葱少年，从来表现平和，但这也只是没有涉及到他底线的时候。
唉，令羽轻轻叹出一口气，这一关可没那么好过。
浩瀚，空灵，静寂。
心月狐的魂力充斥整个精神之海，中心不知何时形成一个巨大的圆球，正向外规律散发着波动，海面被带起阵阵涟漪波纹。圆球是淡粉色的，依稀可见其内映出一具修长的身躯。
安安静静，就像被茧束缚住的蝴蝶，不知在孵化着什么。
此刻霍雨浩紧合双眼，绒花似的浓密睫毛在眼底投下一片扇形阴影，粉色如同烟雾缭绕，穿透一层厚实的麻衣浸入内里，再如同被意识牵引一般钻出来，循环往复。
时间流逝着，海水波动剧烈，激起惊涛阵阵。球茧光晕忽隐忽现，变得浓郁起来。
魂力波动强盛之极。
外界。
只见淡粉色已经将霍雨浩整个人包裹在内，视线穿进其中犹如雾里看花，叫人看着心里七上八下。属于霍雨浩的气息飘忽不定，犹如微小的火苗，反之心月狐的魂力已经盖过对方。
今令羽在一侧抱手站着，眉头紧蹙，屈起指节在手臂上轻轻敲击几下——她在衡量，是否要出手干预。
再等等吧。
反正有她今令羽在，保住霍雨浩的一口气那还不是轻轻松松？
……
空山幽雾，淅淅沥沥的雨水变大，世界被一寸寸刷洗成灰白。
霍雨浩孤身跪在一处坟茔前，手持刻刀细细刻下霍云儿的墓碑。雨水湿透黑色的短发，他跪地的姿势早已麻木，裤子衣袖上全是滴溅的泥水，随着刻刀的移动，雨水混合着泥水沿着手肘蜿蜒流下。
雕刻的手指不时一顿一顿，他有些控制不住手上的力道。
冷得过了。连哆嗦都没有了，只剩下逐渐僵硬的肌肉，冻得失去表情，余下一片空白。
但他固执地，也许是麻木，如同行尸走肉般遵循着肌肉记忆继续下去，像是一股积攒已久的气无处释放。
简陋的坟茔是他目前能给妈妈最好的条件了，而这还是来自一个好心人的不忍心。
对方出钱，找来找去，霍雨浩只能将霍云儿埋在这里，生前屈居人下，死了以后差点不能入土为安……是他不孝……
一块木头刻的墓碑插在小小的坟茔前，代表这里埋着的不是无主之魂，妈妈也不是游荡山野的孤魂野鬼。
霍雨浩的嘴唇翕动，微微动了几下又安静下来，直直盯视着前方。
像是麻木，又不知道在想什么。
在茫然和迷离中，掉入黑暗。
心口仿似在塌陷。
山林湿冷，雾气变作一个大壳子笼罩下来，雨水还在下，小小的身影逐渐被大雨淹没。
风一吹，山林就飘出幽咽，丝丝缕缕的，像是细线寸寸勒紧人的心脏，挤出爆鸣声，直到四分五裂，软绵干瘪不甘心地塌陷下去，徒余下一声挣扎的呜咽。
境况急转直下，淡粉色的圆球开始收缩了，它表面浮动像是气泡涨裂一样的东西，密密麻麻地鼓动着。
心月狐这残存的力量果然不能小觑，令羽握拳抵在下颌处，依照现在的情况来，即便有功法加持，霍雨浩的身体也已经承受了莫大的压力，精神力是他的长处，便是最后的防线。
霍雨浩啊霍雨浩，幻境里纵情肆意，快意恩仇，现实里就要魂销骨融，别不会在一开始就倒下吧？
到这时候令羽反而淡定了，她歪了歪身体，手臂也闲闲地垂在身侧。不论如何，相信霍雨浩也有重头再来的勇气，她可以保住其本源不散。
……
幽冷山林中的一座孤单坟茔埋葬了霍云儿，不知何时才能将她迁出这里，想来妈妈也不喜欢。
霍雨浩离开了，可他感觉自己的一部分也永久留在了那里。那种陷落无声无息，直到他感知到，他终于失去自己，失去感受美好的资格。
在公爵府中默默无闻直到十一岁，某一日晨光熹微中，霍雨浩悄无声息消失在公爵府众人的视线里，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
公爵夫人亦是不以为然，没有了霍云儿，她并不认为霍雨浩能翻出多大的浪来，所以佣人来禀报时她只是听过就算了，手上的小剪子并没有停下，随意在几丛花枝间来回修剪，慢慢将它们斜斜插进瓶子里。
慵懒意趣的时光日复一日，很多时候公爵夫人根本不想给自己找烦心事，有丈夫荣耀加诸公爵府，白虎公爵在星罗帝国赫赫有名，两个儿子也算争气，她脸上也有光，只要安心当她的公爵夫人就好。
就这样十年过去了，公爵府还是那个公爵府，不一样的是今日白虎公爵从前线回归，公爵夫人准备在门口喜迎他归来。
此时一个个佣人如同往常那样起早干活，像是蚂蚁一样穿梭在各处勤恳工作，整个过程紧锣密鼓，精密仪器似的齿轮咬合旋转，整个公爵府就被带动快速动作起来。
谁都以为今日与往常没有什么不同。公爵夫人簪花带帽，画着精致的妆容站立在门前，身后是一大堆佣人奴仆，而白虎公爵骑着骏马威风凛凛踱步而来，再跨下骏马被人众星捧月似的迎进门去。
作为曾经星罗帝国的皇室血脉，也被如今的星罗皇室奉为帝国公爵，受到荫蔽，超然物外，没有人敢放肆挑衅。
多少年的安逸让公爵府傲慢非常，没有人相信还真有人前来挑战公爵府的权威，还是孤身一人，直到真的有那个人的出现了。
这时候的公爵夫人万万想不到，某一天自己的命运竟会被曾经一个稳稳踩在脚下女人的儿子攥在手心里。
而对于霍雨浩这个人，白虎公爵戴浩更多的竟是茫然，他大概早就忘记还有霍云儿母子俩的存在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