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大少爷李孝式
“在下李孝式，刚才，多有失敬之处，还望先生勿怪，先生，抽烟么？”
说着，便见大少爷从办公室的抽屉里拿出了一根雪茄给他。
“多谢。”
郑毅接过雪茄，明知道李孝式是在试探他，却是也不慌忙，接过雪茄后将头剪了，很顺手的便烤了起来。
心中却是嘟囔：‘原来，大少爷就是李孝式啊，吉隆坡李家，居然是这么个李。’
他上辈子曾在马来西亚做过项目，在那边待过很长时间，深知，李孝式这个名字，在马来西亚还是有一点分量的。
此人是剑桥大学法律和经济的双硕士，剑桥的学生会长，英王乔治六世的同学，
据说乔治六世在新加坡考察的时候都不肯做殖民局安排的公车而是老同学的私家车，伊丽莎白老太太也要叫他一声昂口李。
此人在抗战期间累计共筹捐一千万元，和陈先生一样都是对国内捐款最多的爱国华侨，
日本人在吉隆坡扔下的第一枚炸弹炸的不是什么政府和军事基地，而是他们李家的矿场，占领吉隆坡后更是对他开出了六万美金的悬赏，
二战期间，他担任英国远东作战部的上校参谋，同时也秘密给光头做间谍打探英军消息并做联络员，同样任上校参谋。
只是他和英国人卷得太深了，在二战后英国人对华人的肃反运动中立场不坚，因此也有英国人的走狗的骂名，
后来创建马华商会成为了马来西亚的开国领导之一，也是第一个华人财政部长，这好像是华人在马来西亚做过的最大的官了。
一个爱中国，也爱英国的，马来西亚人。
李孝式当然也在观察着他，见他剪雪茄，烤雪茄，抽雪茄，都无比的自然且流畅，一看就是抽过，不由得也乐了。
这年头的雪茄是很贵的，说句大实在话，十个猪仔的命都没有他现在手里的这一根雪茄值钱。
“以先生您的学识，气度，技术，怎么也不该沦落到要做猪仔的地步吧，能不能……跟我说说？当然，不方便就算了。”
郑毅也知道这一关是必须要过的，毕竟一个猪仔，会修这种德国原装进口的机器本身就很离谱，若是不能解释得清楚，搞不好人家还会以为是竞争对手派过来的呢。
但好在郑毅对此早有准备，道：“我其实是福州人。”
“福州？福州人很少有下南洋的啊。”
郑毅笑道：“对，我们福州人去美国的多，我的父亲早年去了美国，做生意赚了钱，供我在美国读得大学，是麻省理工的硕士。”
“后来我父亲去世，我不太喜欢美国，就变卖了家产，回到家乡创业。”
说着，郑毅在脸上装出一片苦笑道：“没成想国内的水太深了，我把握不住，被人坑了个倾家荡产，自己也……哎~，能留条命，就算是我命大了。”
“哦~，原来是这样。”
李孝式也不疑有他，居然还颇为同情地点了点头，国内的水确实就是很深的么，他们家在国内也是有生意的，对此深有体会。
当然，南洋这边的水也不见得浅就是了。
“郑先生，认为我所买的这一批德国机器，都是有类似的问题么？那是否又有解决的办法呢？”
“大少爷您叫我郑毅就好了，先生二字，我是万万担不得的，大少爷如果能弄得来全套的德国备件，平时保养的话我来搞就可以，
如果坏了，只要不是特别严重的问题，一些简单的维修，我大概也是能做的。”
李孝式：“那我就叫你郑兄弟了，如何？你也别叫我大少爷，我长你几岁，你叫我一声大哥就好。”
“好，大哥。”
“嗯。”
李孝式乐呵呵地点了点头，他本来就是接受西式教育，分别在港岛和剑桥读的书，对那些华人传统的许多东西，他也并不喜欢，包括别人叫他大少爷。
却见李孝式道：“德国的备件，恐怕……还是有些麻烦的，这些机器，都是找了关系才买得到，实际上都是走私货，如果备件的话……可以一口气备很多么？若是随用随进，不太现实。”
“哦~”
这一说郑毅就懂了，贸易保护么。
英属马来亚毕竟是英国的殖民地，英国的殖民地自然没有卖德国货的道理，能买着美国货就不错了。
事实上在机械设备领域，德国货无论是价格还是质量，都已经远远好于英国货了，要不是英法两国在各自的殖民地联手排挤德国，也不会有两次的世界大战。
“李大哥，矿上的德国机器多么？”
“泰有有九个矿，锦纶泰有十六个，每个矿上，大约都有十几样的大中型设备，泰有的矿，用德国的设备比较多，锦纶泰那边用英国的多。”
郑毅想了想道：“其实任何的机械设备，都有专业备件和通用备件两部分，专业备件不敢说，但是通用备件的话，也无外乎就是滤芯，密封，阀门，仪器仪表，润滑油这几样，无外乎是标准不同罢了。”
“润滑油和仪器仪表没有办法，但滤芯，密封，阀门，其实我们完全都可以自己生产，这样的话，哪怕是保养周期短一点，至少占个便宜。”
“如果技术成熟了，还可以组建工程队，去别的矿上，工厂里去接这种设备维修，设备保养的活儿，既能创收，也有利于您在咱们南洋华侨中的威望，
更重要的是，也有利于咱们华人摆脱对洋人技术人员的依赖，若我没猜错的话，大哥您没少受他们的气吧？”
“有了咱们中国人自己的配件，以此为基础，说不定将来，也会有咱们华人自己的设备厂呢？”
李孝式闻言眼神都亮了。
“我要造这个配件厂的话，需要多少钱？”
“抱歉，我现在也说不出个具体的数来，主要是我不太清楚咱们这边的物价，需要调研。”
“不管投入多少钱，这个厂我办定了！砸锅卖铁，只要能看到咱们中国人自己造的机器设备，那也值了！”
要知道，在英属马来亚，英国人是懒得管华人的事的，本来有的甲必丹现在也取消了，后来成立的华人参事局，也因为陈嘉庚的退出而成了个笑话。
在南洋，陈嘉庚如果参加这个华人参事局，这就是华人最高权力机构，但陈先生若是退出来，这狗屁部门就一文不值。
陈嘉庚为什么这么牛？
两个字，威望。
在南洋的华人社会，谁有威望，谁就是华人的实际管理者。
而他妈到底什么是威望，那就没人说得清楚了。
那个年代的华人富豪之所以那么愿意给国家捐钱，也不一定真是因为心善或者爱国，因为很多时候就是捐钱越多越有威望，老百姓不一定知道你都做过什么，但谁捐钱多，谁是大善人，大家还是知道的。
而在李孝式看来，单纯的捐钱来获得威望，终究还是有些落了下乘的。
要是能让中国人拥有自己的技术，自己修机器，甚至自己造机器，这得让他获得多么大的威望？
李孝式是有野心的，凭他们家的产业，凭他和乔治六世的哥们关系，广东侨首对他来说没有任何难度。
但他这个广东侨首，和陈嘉庚那个福建侨首相比，威望差得就太远太远了。
这货在历史上在抗日捐款方面咬着牙跟陈嘉庚比，陈嘉庚捐多少他就非要也捐多少，说他没有比肩，甚至超越陈嘉庚的野心，谁信啊。
和威望比起来，钱算个屁！
“兄弟，可愿在鄙商号落脚，暂且做个技术专家？你放心，薪水方面，我一定让你满意。”
“李大哥说笑了，我是大小姐买回来的猪仔，不在李家做事，又能在哪呢？”
也是巧，正说到这儿呢，小环便敲门进来了：“大少爷，这是郑先生的卖身契和欠条。”
李孝式接过去，看也没看就撕个粉碎，道：“什么猪仔不猪仔的，我李家从来就不用猪仔，郑兄弟你想走就走，想留就留，
你来加盟咱们泰有矿业，那是咱们泰有的荣幸啊，咱们兄弟二人携手，打造一根，属于咱们中国人的脊梁，这，才不枉你我大好男儿，顶天立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