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施恩，陆卿寒
封慕仪站在窗台风口，狠狠饮了口凉掉的茶水，刺骨冰渣灌进喉咙，压不下她心头的戾气。
突然她转身，面无表情，狠狠一巴掌扇在旁边的丫鬟脸上。
“怎么会让他跑出来？不是让你们把人解决掉吗，怎么让人跑到宴会厅的？！”
忍了半天的怒火喷涌。
筹谋良久的回归宴寥寥收场，封慕仪现在还能想起那些人看向自己的眼神。
那种好像自己是从哪个乡野出来，被鄙夷、被看不起的眼神。
“县主息怒。”
带着宝蓝头巾的嬷嬷走进屋内，左右看了一圈合上门，“不过是一张残破的纸上写了一句县主你念过的诗，这不能证明什么，顶天了也就那诗不是即兴所作，是郡主闲暇时写下被贼人偷去罢了。”
捂着脸跪在地上的小丫鬟连连磕头，“对，孙嬷嬷说得对！况且县主您千金之躯，那些名门贵女哪个敢当面给您找不痛快。”
多亏了那道圣旨，不然凭封慕仪原先的身份，今天这事即便只是怀疑，宋氏也不会那么快压下来。
更遑论其他人明里暗里的嘲讽。
封慕仪压下外露的情绪，又想起另一件事，问孙嬷嬷：“萧越绫见到那人了吗？”
她派人找了许久也才找到一个既能让自己施恩又符合萧越绫审美的陆卿寒。
只要萧越绫对人上了心，以她如今嫁给楚小侯爷的已婚身份，肯定会闹出更大的丑闻，到时什么窃诗都会被压下去。
“见到了，就是……”情况可能和他们计划的有些出入。
孙嬷嬷又想起一事，“那溪村的炸药让人先收起来？”
今冬瑞雪，竟然没有灾情传来，原本为了进一步宣传封慕仪“雪灾苦民”的贤名，他们还打算人工制造一场雪崩扩大影响……
“撤了吧。”
封慕仪面上尽是冷然，“可惜了。”
继续问了些事，封慕仪让丫鬟重新给自己梳妆，从孙嬷嬷口中得知陆卿寒住所，她还是没忍住责问道：“不是让人克扣了他工钱饭食，人怎么会提前走？”
说到这里，她揉了揉脑袋，“算了，我亲自去。”
亲自去……施恩。
孙嬷嬷犹豫，“天色不早，现在出门大夫人那边估计会派人来问。”
夜长梦多，封慕仪不喜欢拖。
“城东的张记桂花糕此时开门，新鲜出炉食用最佳，就说我出去散心买些吃食。”
孙嬷嬷见她意已决，也不再劝。
马车很快轱辘辘驶出封府，沿着神武大街向城东驶去。
等到了张记桂花糕附近，远远瞧见从店面排起长队，封慕仪让马车在前一个路口停下，自己带着孙嬷嬷和丫鬟蓝蝶步行过去。
等到人流处，趁马车那边不注意，拐进了旁边的小巷。
陆卿寒和陆母就住在这条巷子。
此时的陆卿寒正一瘸一拐扶着皴破砖墙，低头走在那条他不知道走了多少次的雪路上，另一只手提着他用最后银两抓来的药包，脸上一片淡漠。
小巷积雪厚重，有孩童在抓雪抛玩。
“呀！”
突然一团黑影直直砸向他。
一声轻柔的娇呼中，陆卿寒愣愣抬起头，拳头大的雪球朝他面门飞来，猝不及防间他脚步慌乱，伸起手抵挡。
只闻一声“啪嗒”，雪水四溅开来，泅进衣内被暖意融化，陆卿寒手上一轻。
垂眼看去，指间挂着根细细的黄麻绳，下面空无一物。
地上，纸包散开，细碎的药材埋进污雪。
一个披着碧色缠枝花素色斗篷的少女小跑过来，秀丽的面上满是懊恼，对着蹲下捡药材的陆卿寒告罪道：“对不住，对不住——”
“我和丫鬟路过此地，见有孩童在玩打雪仗，一时没忍住捏了几颗，打到人实在不好意思……你别捡了，什么药材我让人再去给你买一份赔罪吧。”
“不用。”
陆卿寒把雪混着药材全都包拢到纸内，拿绳子随意绑了几下，继续往前走。
封慕仪追上去，温声开口，“砸到人本就是我的过错，你若是不让我赔罪，我心里实在过意不去。”
“不用。”
陆卿寒低垂着头，拢了拢袖口，只管往前走。
封慕仪看着他白玉般的面色，布衣下修长的身躯，咬了咬牙继续扬起一抹清丽的笑，“那你把这盒桂花糕收下吧。”
她把手中早就准备好的盒子塞进陆卿寒手里，天真俏皮地眨了眨眼，“这总可以吧？”
就在她以为起码撬动石头一角时，陆卿寒又把那盒子推了回来，“不用。”
封慕仪：“……”
两人推搡间，陆卿寒突然直直倒了下来。
封慕仪：“？”
意料之外的情况让封慕仪愣在原地，孙嬷嬷见状急急跑上前，扶起陆卿寒，见他面色隐隐透着红，呼出的气息滚烫，一摸他额头，“县主，高烧晕过去了。”
封慕仪立在唯一没雪的青石板面上，气道：“那就送回去吧。”
没套着近乎，机会来了。
“蓝蝶，”她思索片刻，在孙嬷嬷去敲前方一个木质窄门时，顺道嘱咐：“到酒楼买一碗粥来。”
……
事实上陆卿寒很快就醒了。
在感受到一种熟悉而恐怖的粘稠味道时。
“呀，你醒了。”
封慕仪坐在床边，一只手拿着粥碗，还有一只手正舀起一勺粥送到他嘴边，满脸惊喜地看着他。
“你发烧了，喝点粥会好些。”
她把勺子递到陆卿寒嘴边。
陆卿寒下意识后退。
见此，封慕仪轻笑一声，面上满是理解，“没关系的，刚刚本就是我砸了你，更何况你发烧没有力气，让我喂你吧。”
说着，仿佛一点不介怀他的态度，大方地拿着碗勺就要靠近。
陆卿寒身子往后缩，眸中藏着深深的疏离，两人一个错身，装完粥的碗磕到床沿直接摔到了地上。
清脆一声响。
孙嬷嬷顿时上前口吻严厉道：“真是个不知好歹的人！你晕在外面是我家县主让人把你带回来，还贴心地让人买了粥，你不知感恩也就算了，还践踏她的心意，县主真是救了个白眼狼！”
陆卿寒看着地上的狼藉，沉默片刻，嘴唇微动。
“好了，”封慕仪善解人意地开口，安慰陆卿寒，“也是我们来得唐突，那你好好休息，我先走了。”
说着温婉一笑，也不再纠缠，起身离开。
等确认三人走后，一直没作声的陆母期期艾艾上前，“奉白，那位小姐不是你的救命恩人吗？”
陆卿寒捂着还有些眩晕的脑袋，抿唇摇了摇头，眼神清明而惨淡，望着摇晃的木门不语。
未几，他起身准备先去熬药，“娘，没她拦着，我早就到家了。”
至于那粥，呕……他是真的很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