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一.水面
这件事要从什么时候开始说起。
是从那天起床关掉闹钟的时候？
或者是无视窗外骚乱刷牙洗漱之时？
亦或是起潮前一天晚上远在沿海城市的朋友发的那一张涨潮图？
“现在插播一条紧急新闻，从昨晚七点开始，东南沿海地区遭遇大范围降雨，同时……”
一间小屋内，窗帘半拉，清晨暖阳充盈一整个空间，稍显狭小的客厅里，电视机正放着一如往常的新闻台，立在茶几边的风扇对着无人的沙发吐出清凉的口气，弄出令人稍感安心的呼呼声。
一条小狗安静地趴在它舒适的小窝里，睡得香甜。
这间屋子的主人还在卫生间中洗漱，他清洗好牙刷和杯子，含住一小口漱口水，稍微在口腔中翻滚两下便一口吐出。
今天是星期六，他有足够多的时间享受难得的安宁，无论是自己提前泡好的豆奶，还是昨天早晨剩下的油条，大可以细嚼慢咽，毕竟没有烦人的公司专职任务发布的“NPC”，也没有那些没事找事的“上帝”，更没......
就这么想着，正当他坐下思考要不要油条拌豆奶时，窗外忽然响起了汽车急刹以及紧随其后的巨大碰撞声。
这道声音吓得小狗一激灵，直接立正了，一甩头便站了起来，紧盯着窗外。
好吧，除了喧闹得有点过分的街道。
男人放下油条，用纸擦了擦手，起身走到半拉的窗帘旁，打开窗户后探出脑袋。
只见在太阳的照耀下，稠黄的洪水自东街道冲积而来，路边有一路灯杆半折，一辆汽车车身侧边紧挨着石杆，像是猛烈撞击的凹陷处渗出滴滴血色。
周围尖叫声不断，像是一颗黑色的炸弹，被人们随意抛洒，而后于慵懒的氛围中爆裂开来。
让他产生耳鸣般的感觉。
What's up?!
涨洪水了？！
太阳依旧高挂在其中，释放着灼热，让他略感刺眼。
没有半点要大雨瓢泼的样子。
“国家气象局报告称.....”
电视里，主持人还在不紧不慢地说着，好像并不是多大的事情。
而我们的主角却没有平常那般轻松。
他想起了昨晚朋友发给他的一张正午海边的图片。
内容不是美好的夏日海滩，也没有穿着清凉的美少女。
有的只是略显浑浊的水，漂浮着的遮阳伞，还有不知道是谁的自行车，以及图片中间隐约能看清的被水浪席卷的人。
涨潮涨出洪水，他虽然从未见过，但也不感到有多惊奇，或许只是他见识短浅，没办法用科学来解释。
但现在是什么情况？
总不能跟他说这座城市的河堤被不知道哪里来的水冲垮了吧？
他离海边可是有足足六百公里啊！
不会是一路冲过来的吧？
“据报道称，我国沿海城市路面上大量积水…”
主持人的声音让他回了回魂，褪去了一丝恐慌，便排除了上面的想法。
有群山阻挡，除非是涨得很高，不然一定会堵在某个区域里堆积在一起。
他打开手机，正准备搜索有关事情时，发现微博搜索榜“路面莫名涌上积水”后有一个“爆”字。
点开后第一个就是一篇带有图片的文章，标题便是前文所提。
作者以多种角度论证内陆城市路面积水的缘由——水以不可解释的方式，从柏油路面渗透出来，并且只需要一点时间就会演变成“涌出”。
同时还有一段加速了的视频，正是对上述的证明。
视角距离地面很近，可以看到路面稍有积水，泡泡冒出，现实中过大概三十分钟，路面就会出现比较明显的小洞口，进而涌出不知来源的水。
打开评论区，才发现不只是他的城市涨水，其他的内陆城市甚至是海外，也均有这样的情况发生。
不妙啊，很不妙啊。
他咬咬牙，克服心里的那些侥幸和不以为然，思虑再三，安慰了一会紧张的小狗，然后穿上一双筒靴带着雨伞就打开门。
正巧和对门四目相对。
“江世，去哪啊？”是邻居，快要步入老年的男人，头发已经泛白，他一看到穿着筒靴带着雨伞的江世，便开口问道。
他们也算是有着一个良好关系的邻居，唠唠嗑或者打个招呼都是很正常的。
“张叔，去上班啊？这涨水啦，你还要去？”
“不上班没饭吃呀，而且街上已经有人在走动了……”
？刚刚动静还这么大，他还以为除了他没有人敢出门了。
“我觉得你还是请一天假比较好……”
“不要紧的，更苦的日子都走过来了，这算什么。况且工作群里说了今天工资双倍，再怎么样也不能说跟钱闹脾气吧。”
江世无话可说。
就这么沉默走到了单元门口，水已经漫进了单元门，大概是在筒靴一半的距离。
“你没穿筒靴啊？”
江世随意瞟了一眼，发现张叔居然穿着一双…拖鞋？
“穿拖鞋舒服。”
他好像没有继续对话的欲望，说了句拜拜后便率先一步走出了单元门。
江世在原地呆了一小会，也跟着走了出去。
小区门口不远处那个撞烂路灯的小车还在原地，不过多了一圈封锁线和警察，水面上漂浮着的红昭示着发生了什么。
他在便利店里买了一些面包和矿泉水及方便面各一箱。
有点重，不过好在店面离家不远，没有多久便回到了家里。
他将买来的东西堆积在客厅的某个角落，脱下的筒靴放在阳台上晾晒。
电视机还开着，风扇仍然闹出动静比较大的呼呼声。
可他已经感受不到清晨的舒适了。
无言的不安笼罩着他，就像很久很久以前，妈妈没有按照平常的时间回到家的感觉一样。
一个人待在家里面，担忧着，却又无能为力。
他没有关掉电视，因为声音会让他觉得没有那么孤独。
他想再看看网上怎么说的。
然而，就像跳闸一样，整个世界瞬间变得平静，然后就是手机短信的提示音在烦闷中响起。
是供电公司发过来的。
大概是涨水影响了某一部分的电力供应，现在正在紧急维修。
江世在心里叹了一口气。
他躺在沙发上，左手百无聊赖地挥着，右手拿着手机继续刷微博，搜索事情的动向。
小狗突然对着窗外叫了几声，看起来十分不安和不适。
江世连忙挽起它，拍着它的脑袋，无奈道：“怎么了串串，不过就是小积水而已……”
而串串仍旧盯着窗外。
那双黑色的筒靴，不知是不是阳光和遇水的原因，瘫软在阳台上，泛着不太符合黑色的光泽。
发出难以捕捉的滋滋声响。
……
一切好像并没有他想象中的那么简单。
这样的情况已经持续三天了，救水工作一直在做，可就是看不到明显的效果。而且因为公司离江世住处比较远，导致他几乎没有了经济来源。
在安顿好一切后，他向自己的父母打去电话询问情况。
好运的是，他们住在小县城的斜坡上，街道积水基本影响不到他们的日常起居，工作单位也很近，除了不太方便出行，也没有其他的什么了。
怕他“饿死在外地”，他们又先后给他转了共一千块钱。
然后又打电话问“什么时候交个女朋友”“我早就想抱孙子了”诸如此语，吓得他赶紧拜拜挂断电话。
到正午，小区服务人员送来了免费的餐饮，虽然不怎么丰盛，味道也一般般，但无论怎么说都能保证每一个人活着。
“怎么换人了？那个张口闭口为人民服务的人不会忘记了吧？”江世道谢后，发觉送餐人员好像跟前几天不一样了，开玩笑地说。
“他应该算是生病了，所以换我来送这一栋了。”那人笑着，却显得忧心，就像脸上覆盖了一层雾霾，他张了张口似乎想要再说点什么，但又闭上了。
“祝你生活愉快。”他憋出这一句，就自顾自地离开了，朝着楼上走去。
江世注意到他的腿有些僵硬，应该是在承受某种疼痛。
是崴到脚了么？
不过人家都没说什么，他也不好问。
目送他向着楼上有些一瘸一拐地离开，直到视野内不再有他的身影。
在等了几秒后，江世关上了门。
“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