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
我看中了院子里一朵开得正好的金丝菊，把毛笔沾满墨水，刚要下笔，笔尖上的一滴墨就落在纸上变成了一个大黑点，我又在砚台边上刮去多余的墨，换了张纸继续。
看着也不难，怎么一到手上就控制不住了。画出来的花瓣壮硕如树枝，叶子庞大如蒲扇，歪歪扭扭地长在一个奇形怪状的盆子里，最糟糕的是，黄色和黑色的墨混在一起，眼前的这坨东西怎么看也不像是一朵开在花盆里随风摇曳的金丝菊。
我看着那盆花突然灵机一动有了新的想法。
我将花上涂满了墨，按着花头在纸上留下印记。还真不错，印出来的跟长得一模一样。我又如法炮制将枝和叶子也染上色印在纸上，就是花盆太大了，纸上放不下，那就不要盆了，用赭石色将底部空白部分涂满，当做是土。
一通忙活下来，画上的花像模像样的。
等纸上的墨干了以后我将画收了起来，等毛不平回来一定要给他看看，这可是我的第一幅画作，回头可以当做重要节日的礼物送给他。
毛不平还没有回来，我去厨房看看有什么吃的，做些菜，等他回来一起吃。
我和步知稻一直在院子里等到天黑，毛不平才回来。
他眼中有些呆滞，直直走到我们面前，看着步知稻一字字道：“太皇太后死了。”
我转头看向步知稻，没有惊讶，只是不忍心见他难过。
他用力抿着嘴唇，唇角都在颤抖，双眼空洞地看向地面。
我嗓子发涩，道：“你要是难过就哭出来吧，哭出来就好了。”
步知稻面色极冷，强稳着声音说：“我已经猜到了，从皇祖母跟我说最后那番话之后，我就知道他打算离我而去了。为什么？我们明明可以一起走，权力真的那么重要吗？让三哥他们非要斗个你死我活？”
“你误会太皇太后了。”毛不平道。
步知稻抬眼看着毛不平，毛不平继续说：“太皇太后跟王爷做了个交易，只要他答应放过你，让你做一辈子富贵闲人，她就会出面劝说支持她的朝内大臣，让他们不再生事。但她也知道只要自己活着，对王爷来说就是威胁，所以选择了自尽。”
“皇祖母又是何必？三哥一定不会害我性命。”
“那之前的围场狩猎呢？你现在还觉得他没有伤你之心吗？或许他真的把你当兄弟，可在他心里，那个位置比你更重要。”
步知稻猛然站起，定了一瞬，又缓缓坐下。
“从前我也听过、看过不少兄弟之间相争皇位之事，可我总觉得三哥待我是不同的，我也不想跟他争什么，他为什么不相信我？”
我抄起法术囊里的剑，一把拽住步知稻的胳膊，替他打抱不平：“走，我们带你杀过去，跟他拼了！”
毛不平拦住我：“他现在是皇上，你不能杀他。”
我拉着步知稻给他看：“这不是还有一个皇上呢吗？谁当不是当啊！把他杀了，整个人间就都清净了。”
毛不平不敢相信这话是我嘴里说出来的，眼睁得老大，扛起我把我扛到屋里，跟我好好慢慢仔仔细细地说：“你现在把他杀了，人间一乱，就会影响到四界安定，大家现在的主要精力在对付魔族上，你再怎么上头也不能杀皇上啊！
还有，你看看步知稻现在颓废的样子，就算王爷死了，他能立刻振作起来去处理国家大事，当好这个皇上吗？
还记得太皇太后说步知稻的话吗？柔弱、善良、感情用事，之前有太皇太后在背后撑着，步知稻才能做好这个位置，现在她不在了，你能确保步知稻能从此改变性格变成一个优秀的君主吗？就算他能，也要他自己愿意才行，你不要替他做决定。”
我这会儿已经冷静下来了，想想我刚才的行为，确实冲动了。
我低声问：“那我们现在应该怎么办？”
“先去看看步知稻吧，作为朋友，我们只能在这上面帮帮他。”
“嗯。”
我和毛不平出去时，步知稻的心情已经平稳了很多，没想到他这次能这么快想开。
步知稻面无表情道：“我想再去看一眼皇祖母，你们能帮我吗？”
毛不平道：“好，我现在就带你去。”
太皇太后的尸身已经入殓，面容平静，走得十分安详。
步知稻站在一旁，一句话还未说就已满脸泪水，断断续续的抽泣声哭得我的心都跟着一起疼了起来。
他的哭声渐渐小了，红肿着眼睛，带着极重的鼻音拉开门对外面的人厉声说：“去把皇上叫来，我要见他。”
门外守着的人不知道里面还有人，吓了一跳，认清楚步知稻的样子后，惊慌失措，全都跑去报信了。
王爷是骑马来的，从马上一跃而下，轻功飞进了屋内，把门关上。
真是深藏不漏，没想到他还有这么好的武功。
王爷自动忽略我和毛不平冲步知稻走过去，紧张地问：“元承，你怎么来了？我本来想晚几天再告诉你……”
“什么时候，皇祖母下葬的那天吗？”步知稻盯着王爷的眼睛质问道。
“不是的，大局刚刚稳定，我手头还有很多事没有处理……”
步知稻打断说：“你真的比我更适合做这个皇上，你的心够狠。你是不是也不放心我？怕我将来有一天影响到你的位置和至高无上的权力，你连我一起杀了吧！”
“不，不是的，我没有。”
“那你敢对着你的皇位发誓，你从来没有因为权力伤害过我吗？”
王爷避开步知稻的眼神，一言不发。
步知稻笑的有些疯癫，拔掉太皇太后头上的簪子快速插进了自己的脖子，我们察觉不对立刻动手夺，可是已经晚了，血喷射而出，衣服上全都被染红了。王爷抱着他坐在地上，用手捂住伤口，嘴里不停叫着步知稻的名字，毛不平用法力帮他止血，我从法术囊里找仙草救他。
步知稻抓住毛不平的手，奄奄一息地说：“不要救了……就当做我对你们最后的请求。三哥……这下你……你可以放心了，再也没有人能威胁到你了……”
王爷哭着说：“元承，三哥错了，我真的错了，你活着好不好，三哥什么都答应你，你不要离开我！”
“三哥……我死后……让他们把我带走，我想埋在一个山清水秀的世外之地……我……我再也不想生在帝王之家……我想过寻常百姓生活，有一个平常人家的哥哥……三哥……你答应我……”
“好，我答应你，我答应你。”
步知稻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握住王爷的手，扬着唇角笑了一下，然后就没了气。
步知稻死了，他就这么死了？他这么好一个皇帝为什么落得个这样的结局？我明明可以救他的，当初我为什么没有拦住太皇太后，拦住王爷登基？一步错，步步错，才有了如今的局面。
王爷抱着步知稻的尸体从晚上坐到白天，直到尸体身上的余温散去。
我骂道：“假惺惺。”
他面色苍白如纸，脸上的泪痕还清晰可见，他把步知稻交给我和毛不平，突然跪在我们面前，声音沙哑道：“多谢二位。”
我和毛不平惊讶的你看我我看你，正要上前将他扶起来时，他自己站了起来，骑上马，迎着朝阳升起的方向走了。
我的腕上热热的，低头一看，上面已经长出了第三片花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