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墟土(三)
林尚宜很可能不是真正的林尚宜。
早在林府灭门的时候，奚盈便观察到，林尚宜虽然状似因林府而伤心哭泣，但她的眼里只有泪水，没有情感。
很多时候，人的情绪交织在一起，会让人分明不了伤心悲痛仇恨。
但林尚宜的眼睛太空了，无所谓伤心，无所谓愤怒，似乎只有她应该为之而流泪。
奚盈亦不知她主动同行究竟是好是坏，只是谨慎地问：“她人呢？”
“把我坑进来，”棠献冷冷的扯了下唇角，“不知道她自己后头跟进来没。”
奚盈还欲再说，旁边的房间里传出一声重物落地的闷响，还在地上滚动着。
奚盈和棠献对视一眼。
棠献轻声走过去，将手搭在门上，用力一推，空无一人。
奚盈跟上前，隔着棠献往地上瞟，看到房里屏风旁有一颗蓝色的珠子。
手掌大个。
棠献自然也瞧见了，径直踏进屋，俯身将珠子拾起。
奚盈仔细看了看，确认自己没有在书中看到过这件物什，便出声问：“这是何物？”
棠献将珠子捏在手中，扬唇微笑答：“妖鲛之珠。”
“鲛人？”
奚盈很是震悚。
千年前，鲛人首领不知用什么方式将人妖结界破开，带领鲛族离开妖界。那时，妖族早已蠢蠢欲动，想要打开结界，去往人界，很多妖穷其一生都只能眼巴巴远远看着结界，连接近都难，但偏偏一整个鲛族神不知鬼不觉就破界逃离，便有人愤懑不平将他们钉在叛徒之名上千年。
鲛族入人界后，却不为征伐，找了一个并未被古籍记载的海域便一直隐而不出，人间鲜少有人见过鲛族，连记载也稀疏得可怜。
奚盈知道棠献和妖族隐秘的联系，但还是故作怀疑：“你还见过鲛珠？”
棠献淡淡睨她一眼：“你这是什么口气？你没见过，是你见识短浅，我见过，是我见识广博。”
这话让奚盈狠狠噎了下。
“那你说说，”奚盈没好气的说，“这鲛珠有何用？”
“何用？”棠献眸色一深，低声重复，“大概，和你手中的洞悉镜作用相似吧。只不过，它可以主动记录主人所经历的事……”
奚盈追问：“要如何才能看到那些过去？”
棠献看向她，缓声道：“我也不是什么都知道，你别把我想成无所不知的神仙，好嘛？”
奚盈收回目光，淡淡地应了声：“好吧。”
棠献再没作声，静静地扫视一圈，然后立在原地，低垂着眉眼，让人看不清他眼底的情绪。
“走吧。”
奚盈在屋子里转了一圈，没察觉出异常，有些失望的走到棠献身边，“往哪走？”
棠献盯着手中的鲛珠，回道：“哪处贵人多，便往哪处走。”
奚盈立刻会意。
鲛珠并非凡物，多数寻常人一生都见不了，所以这颗珠子最有可能属于李城皇室的人，再不济，珠子的主人或多或少会和皇室挂钩。
此时没有别的线索，也只能赌一赌了。
二人前后出了屋子。
奚盈走在棠献身后，经过海棠树旁时，她下意识往树底看去，没注意到棠献脚下的停顿。
漫天黑红的妖气袭面而来。
奚盈回过神时，棠献挡在她身前为她抵御住了强悍的妖力。
奚盈的第一反应是梨罗来抢人了。
但梨罗的妖力绝对不可能将棠献压制得如此面目狰狞。
奚盈看了看棠献。就算他死撑下去，过不了多久，他俩还是照样被掀飞。
奚盈呼了口气。她的发丝被灵风吹乱，靠近棠献时，她甚至看到对方因为自己失控的几缕头发刮到他的脸而皱眉。
但奚盈顾不上这么身家性命以外的事情了，她强行镇定下来，对棠献说：“你尽量多撑一会儿。那个人想强行拉我们入杀阵，待会儿我会用九成的灵力阻止阵眼形成。”
棠献听后，一时没有变换神色，不知是不是没有听清。
时间所剩无多，奚盈不可能再重复一遍，不自觉流露出愠怒的眼色，只是瞪过棠献一眼，奚盈便转身，凝神念咒。
她闭上眼时，耳边灵风刮过，有些刺人。
风声杂乱，传来的声音渺远不清：“别让我死这儿了。”
紧接着，一道清晰的咳嗽声之后，风声乍停。
奚盈心头一紧，棠献拖的时间比她想的要少。
是来的人太强还是她高估了棠献的实力？
此刻无暇细思，奚盈只得逼迫灵力快速运转，在对方把他们拽进杀阵前能够落荒而逃。
手心翻转，强烈的直觉告诉她，对方来了，而且，来得更猛烈了。
奚盈不自觉的手抖，但没有犹豫，她将灵力送出去，一瞬间，身体轻松了，但很快就被疲软取代。
奚盈强撑着，连对方长什么样子都来不及看，拽住棠献的胳膊就捏了一个移形术逃了。
虽然很没出息，但好歹把命保住了。
不知道强撑着走了多久，奚盈就没了知觉。
再一次感知到外界时，是有人撬开了她的唇，然后就有一股冰凉灌进了她的嘴里。
奚盈咽了下去，睁开眼。
林尚宜蹲在她身前，平静的看着她，淡笑着说：“醒了啊。”
“你怎么找到我们的？”奚盈动了动，坐直了有些发麻的身体。
林尚宜握着杯子站起身：“我当然有我的办法。”
奚盈自知问不出什么有用的，便转移了话题：“棠献呢？”
“不知道。我找到你们时，你不省人事，他似乎也伤得很重，我和他把你扶到这里后，他就一声不吭的走了。”
林尚宜将杯子放回木桌，才转身交代了一下。
奚盈皱了皱眉，棠献伤重却还要冒险出去，不知道他打的什么算盘。
奚盈脑袋昏沉沉的，过了半晌才想起观察周围环境。
这是一间很普通的屋子，陈设也很简单，一张桌子，几个木凳和一张床。
“这是哪里？”奚盈问。
“不知道。”林尚宜答。
奚盈目光幽幽，盯住林尚宜。
林尚宜叹息一声，说：“我真的不知道，只是有人告诉我此处可以藏身，我才带你过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