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新娘
“郎君呀，
郎君啊，
何时归家娶新妇，
妾等君呀，
妾盼君，
拜高堂，
燃红烛。”
女子诡异的歌谣，幽幽响起，萦绕满整个古井。
曲调婉转绵延，似笑似泣，听的人头皮发麻。
徐鸷清悲悯的瞧着，正对镜梳妆，身穿红火嫁衣，面容艳丽的女妖。
“就用那个大红色口脂吧，喜庆。”
见女妖尖锐的手指，不停流走在颜色各异的口脂盒上，摇摆不定时，徐鸷清忍不住提议。
这五日来，徐鸷清算是当了一回见证人。
从它还是个六目蜘蛛妖，到它化成人骨，再到它披上美人皮，成为了一个她。
而又见证她，布置喜堂，点喜烛，穿婚衣，上红妆，成为“新娘”。
蛛妖眉目微愣，侧过身子，定定凝视被她蛛网狠狠缠住的徐鸷清。
他狼狈极了，嘴唇惨白，身上有好几处皮肉吃进了蛛丝，渗出不少血来。
倒是个，难得的小郎君。可惜了，命不长。
蛛妖一面替徐鸷清感伤，一面上好他选的口脂，紧接着笑吟吟问：“小郎君，我美嘛！”
徐鸷清闭目不答，嘴角荡起笑，似乎在想什么。
已见天上仙，再见无旁人。
蛛妖紧盯着蛛网门，古怪地咯咯笑起来：“终于来了，可让妾身好等。”
话音刚止，一道白灼的剑光，猛地破开了门。
钟沔提剑飞来，一眼便瞧出堂前正坐的美艳新娘，是妖非人。眸光凝起寒意，随即念出剑诀，按剑转腕行云流水，白衣飘然若云。
瞬间，剑身仙气猛增，青囊剑破风而起，凌然杀气，冲的蛛妖凤冠下的珠帘大乱。连带着堂前妖火烛，摇曳不停，将灭不灭。
蛛妖神情淡然，丝毫不惧。半软着身子，十分妖娆的倚在椅子上，手指随意把玩着鬓角的发丝，似笑非笑的呼出一口黑气：“郎君当真舍得。”
贺晓烟一边施法替徐鸷清解开蛛网，一边时刻关注着钟沔那边的动静。
徐鸷清叹了口气：“姑娘，你再分心，我就得勒死了。”
贺晓烟脸上红，“嗯”了一声，正准备撤回目光时，脸色骤变。
徐鸷清顺着紫衣姑娘的目光，也瞧了过去。
白衣男子面色古怪，双目赤红，十分挣扎，似乎在与什么较量。
剑僵滞在半空，欲进不进，将退不退，颤动不止。
突然，剑重摔了下来，落在白衣下。男子双目暗淡，猛地吐出一口鲜血，踉跄了几步。
贺晓烟惊呼：“钟沔师兄！”
顾不上身边还被缠着的徐鸷清，她抽出腰间的紫藤鞭，朝正要起身的蛛妖抽了过去。
蛛妖勾了勾红唇，身形一闪，轻松避过。
贺晓烟有些气恼，手里的鞭子挥的啪啪作响，扬起四处尘土，如一条紫蛇，时而伸展，时而蜷缩。
红色的身影，游走在这一道道紫电下，毫发不伤。
渐渐的贺晓烟扬鞭的速度慢了下来，明显有些吃力。
对于有六只眼的蛛妖来说，此时贺晓烟的鞭法简直是漏洞百出。
她凝神，催动妖法，一团黑气重重打在贺晓烟腹部。
贺晓烟忙聚真气，想要结屏障，可这团黑气，速度极快。眨眼间，就已逼近她，屏障未成又避无可避，她只能接下这一击。
“啪”
贺晓烟重重摔在地上，唇角微微渗出血迹，她刚想挣扎起身，就被飞来的蜘蛛网，密密麻麻的缠住。
蛛妖淡淡收手，目光轻蔑的扫了眼贺晓烟，半掩嘴咯咯地笑了起来。
她一边笑，一边悠悠朝钟沔移步：“郎君别费力了，这糜心香一旦闻上啊，一时片刻是清醒不了的。越是用真气猛驱，人就越昏沉。”
蛛妖指尖滑过钟沔苍白的脸，眸光一凝，定在贺晓烟身上，挑拨道：“虽然我在上面加了点东西，可这气味女子应当还是闻得见的，郎君身边的这位小娘子没有提醒你吗？”
糜心香，蛊惑男人的糜心香！
贺晓烟脑袋轰得一下，炸开来了。她停下了挣扎，目光闪烁，不敢看钟沔。
自己竟然应为一个荒诞的理由，连累了钟沔师兄，简直是个蠢货。
蛛妖将贺晓烟的神情尽收眼底，眼眸一转，想到了什么，哈哈大笑起来：“不若，郎君就杀了她吧！也算谢罪！”
一旁静静听着的徐鸷清满脸震惊，不可置信的看着笑得疯魔的蛛妖！
杀了她！杀了她！杀了她！
女子极具魅惑的声音，在钟沔耳畔响起，不断蚕食着他的意识，使他的眼神开始变得涣散。
他死盯着地上的青囊剑，手掌陷入了蜷缩又张开的循环里，最终，还是颤抖的拿起。
贺晓烟心口猛缩，眼角划过一滴热泪，忽然，闭上了眼。可等了许久，却什么也没等来，茫然地睁开眼睛。
愣愣地看着，钟沔手臂上的剑痕，上面鲜血直流，她浑身大震，眼水止不住的流满全脸。
钟沔直起身子，眼底恢复了些清明，强忍着剧痛，将手中的剑尖直指蛛妖。
蛛妖神情动容：“郎君你既然...”没有说完，又转了话锋：“妾身倒想看看，郎君能坚持几时。”
钟沔漠然不语，想勉强挥剑。突然，伸出一只手，轻按下他的剑：“小钟沔，别硬撑下去了。”
久违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钟沔有些晃忽，她似乎许久都没有跟他过说话了。
钟沔不禁失神：“师姐。”
躺在地上的徐鸷清暗淡的目光，因为那熟悉红衣的到来，又亮了起来。
他难掩开心：“仙子姐姐！”
罗殷眉心一跳，还是不习惯这称呼：“徐少爷，可还好？”
徐鸷清轻挑眉，扬起了一个他自认为风流倜傥的笑：“好，那里都好。仙子姐姐来了，就更好不过了。”
这孟浪的言语，加上他狼狈的模样，硬是把罗殷给逗笑了。
相比这两人的欢喜来说，另外两位的表情就有些微妙了。
贺晓烟是第一次见罗殷，听见钟沔师兄称呼她为师姐的时候，贺晓烟大为震惊。
原来这就是，在宗门创下无数第一，未来可登大道的师姐吗？
竟然这么年轻，漂亮。
贺晓烟难掩惊艳，目光多了几分羡慕。
蛛妖凝视了一会罗殷，而后冷笑道：“小娘子，可是来救他们的。”
罗殷耸肩半笑:“自然是来观礼的。”
蛛妖面色一沉，没有搭话，眼里射出寒光。
“新郎官呢，怎么还不来，可别误了吉时”
罗殷饶有兴趣的环顾一圈，忽然，佯惊拍头:“哎呀，前面不小心进入一个墓室，该不会里面躺着的就是，新郎官吧!”
蛛妖气急，红唇猛地粹出毒液，聚成针般大小，直朝罗殷扫去。
“这么突然，不说一声就开打。”
罗殷闪身避开，红裙随步飘飘，翩然落地后，又高声吐槽：“不讲妖德。”
蛛妖气红了脸，全身颤抖，舍下了这身新娘皮，化出六目蜘蛛的真身。
张开血盆大口，纵身一跳，往那红色身影扑去。
罗殷不动，默然抽剑，缓缓举起。素白的剑身，瞬间响起尖锐的凤吟。她眸光微闪，提剑横挡在大口上。
剑身猛震，势要撑破它的嘴，一时间僵持不下。突然，罗殷松开剑柄，展袖飞起，念动法诀：“般若！”
她青丝飞舞，周身闪着金光，亮的让所有人看不真切，似乎要把这井壁给照裂开。
随着金光汇聚的越来越多，慢慢化作一柄金色宝剑，罗殷一把抓住，剑辉四溢，灿若流火。
蛛妖似乎感觉到了什么，剧烈摇晃着背，想把罗殷给甩下来，可根本无济于事。
罗殷紧握般若剑，找准时机，往它腰背薄弱处奋力插下。
蛛妖浑身颤抖，发出撕心裂肺般的低嚎，忽然，重重地倒了下来。化成一缕黑烟，往新娘皮囊的鼻孔里钻去。
观战的雪鹰，见蛛妖惨败。忙飞去将徐鸷清两人的蛛网给啄开。
目睹妖魂受损，已经是临死边缘的蛛妖，还用尽剩的妖力回到副皮肉之躯的罗殷，对此十分不解。
蛛妖的视线一直盯着一处，那是墓地的方向。
罗殷微愣，神情动容：“需要，我帮你们安葬在一起吗？”
趴在地上气若游丝的新娘，听见后，不知哪来的力气，猛地站了起来。
瞪着罗殷，古怪地笑了起来，她笑得有些癫了，连带着五官扭曲，想说什么，可什么也说不出。
轰然倒地，恨恨盯着罗殷一群人，流下两行血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