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远方
一具具盖着白布的尸体,从殿内搬出,送往山下,他们的来处。
罗殷没有急着离去,而是默默地帮忙敛尸。
她脸色凝重,手里拿着沉穆的白布,停在了徐岩水的尸体前。
“徐少爷,节哀!”罗殷递上了白布。
徐鸷清微怔,扯动了嘴角,“谢谢。”
凝望了许久,他才摆动僵硬的双肢,用力甩开白布。
簌簌声里,吹起了一阵风,然后白布落下,寂静无声。
风被留了下来,带着微微山茶香。
静候在旁侧等着抬尸体的弟子,扛起了徐岩水的木板,往殿外走去。
徐鸷清跟着走了几步,蓦地,停下了脚步,转身:“对不起!”
少年突如其来的对视,带着挥不走的愧疚。
罗殷失笑,耸了耸肩,睨了眼还在下的山茶雨,“再见。”
徐鸷清深看了一眼,花雨下的红衣女子。
她笑得很美。
猛然间,他截住了还没完全绽开的唐突笑,慌乱别过头,仓促离开。
把那句没来的及说的“再见”留了下来。
须臾,最后一具尸体也被搬走了。残败的大殿上,已空无一人。
只剩下金色的阳光,停在殿中,十分明媚
日光下的竹林,带着清风徐徐。
轩辕澹止端坐在木椅上,惬意摇扇,目光落在林下,山门前小红人影上。
“一樽清酒聊以表情。”紫须抱着刚挖出的老酒,煞是开怀地倒了起来。
轩辕澹止打停了羽扇,笑着接过酒,轻闻:“果然不错。”
紫须端起酒杯,郑重起身,满脸真挚,“此番,老朽代天衡宗所有弟子,多谢王上仗义相助!”
“长老无须如此,吾也是受人之托。还望长老莫要怪吾擅自请人,代为处理。”
紫须下意识看了眼山门前的红衣女子,动容道:“感激不尽!”
“叮”清脆的碰杯声。
两人相视一笑,不约而同的饮尽了杯中的酒。
轩辕澹止放下酒杯道:“小罗姑娘从死里走了一遭,想来长老也察觉到了,此刻的小罗姑娘是她而非她。”
“是。”紫须惭愧一笑,又自斟了杯酒,推杯向前:“起死回身着实不易,忘却前尘亦是不幸中的万幸。此情紫须铭记,他日定报!”
说罢,老酒猛灌肠,一时间,炙热的酒水把紫须儒雅的面孔,熏红了,连眼角都染上了几分。
他有感道:“从前种种譬如昨日死,今后种种譬如今日生,阿殷前半生受累苦多,而后也该自由过活。可老朽却放心不下,有一个不情之请,望王上答应。”
轩辕澹止摇了摇酒杯,笑道:“吾与长老即已共饮了一壶酒,那便是朋友。”
紫须目光微怔,失笑道:“老朽记下了。”
他沉吟了片刻,面色郑重:“还望王上,待我转告阿殷一声,天衡宗永远都是她的家!”
“长老有心了。”
轩辕澹止目光也望向红影,恰逢此时,来了一道白影。
他淡淡一笑,没有多看,很快移回了目光,意味深长道:“如此,我们便也该聊聊正事,比如先前说好地百年盟定。”
紫须颔首,“请!”
轩辕澹止抬头望了眼,翠绿的竹叶,视线悠远,仿佛落在了远方,那个同样有竹林的岭南云山。
也不知轩如何了。
他一边想着,手中的羽扇一边又缓缓摇了起来。
扇下的带起了林间凋零的竹叶,枯叶缓缓尘埃落地,林中的人影也不见了足迹。
“师姐!”
山门下,罗殷停下了离去的步子,应声回头。
钟沔额头沁出了细汗。
罗殷笑道:“钟少侠,你有什么事嘛?”
钟沔怔神,沉默不语,目光定定的看着眼前的人。
“钟沔,无论你师姐是去是留,都不要拦她,天衡宗拦了她太久了!”
先前师伯告诫的话,冷不丁从钟沔脑海冒了出来。
他目光一暗,压下了嘴角。把嘴边的“挽留”话咽了回去,强装平静:“你,要去哪?”
罗殷看了钟沔一眼,了当道:“去找我的心上人!”
钟沔又沉默了。
过了许久,他才开口:“代我向轩问好。”
罗殷错愕。他认识轩嘛?
“还有......一路小心!”钟沔一本正经道。
罗殷笑道:“我会的。”
钟沔就静静的站在原地,望着罗殷背影,离他越来越远,跟西沉的太阳,一起下了山。
天衡宗高台上,升起了一轮明月。
拂鱼望着山下已朦胧不清的红影,笑道:“阿殷,为师祝你平安顺遂。”
守在拂鱼身旁的贺晓烟神情动容,“长老,我们还会见到师姐嘛!”
拂鱼慈爱的牵起了贺晓烟的手,“傻孩子,活着的人,怎么会不相见呢。”
只要还活着,就有希望,也就能再见。
江湖再大,大不过死别。
阿殷,你知道嘛?为师真的很庆幸,很庆幸你还活着。
“哈欠!”
躺在树上的罗殷,揉了揉鼻子,面容惆怅,“话说,轩在那里啊!”
岭南,嵩西,思东,到底会在那里呢!
她懊恼似的挠了挠头,早知道就跟轩辕澹止问清楚了。
正当她叹到第三口气的时候,一只毛色雪白的鹰落在了她的手臂上。
她眸珠一亮:“是你啊,跟了我一路的小东西。”
雪鹰睁着浑圆的大眼,讨好似地低下小脑袋,蹭着罗殷的手,“叽叽”叫唤了几声。
“你说你要带我去找轩?”罗殷目光迟疑。
雪鹰乖巧的点点头。
罗殷上下打量了眼他滚圆的身材,思索了一番,认真道:“算了吧。”
雪鹰急得扑腾了几下翅膀,嘴里发出不安的叫声。
罗殷伸出食指抵住了它的小脑袋,说道:“你这家伙,一看就很能吃。要是一路上带着你,我怕是还没找到轩,就饿死了。”
说完,罗殷翻了个身,合上了眼睛不再看它。
雪鹰急得得咬下了树上的野果,踌躇了会,果断砸向罗殷。
然后顶着罗殷幽怨的目光,哐哐吃着野果。
一副我能吃野果,不用你养的架势,弄得罗殷苦笑不得。
“好了好了,别吃了等下撑死了都。”罗殷好笑的拿走了它夹在嘴里的野果。
雪鹰转动圆溜溜的眼珠,一动不动的盯着罗殷。
“好吧,我同意了。”
雪鹰兴奋地猛炸起,开心得绕着罗殷转圈飞。
“你有名字嘛?”
听到这雪鹰停了下来,歪着毛茸茸地短脖子,一动不动地看着罗殷。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罗殷感觉这个小家伙好像有点不开心。
“不如,我给你取个名字吧!”罗殷笑道。
“叫什么好呢?”
罗殷撑着脸,思索着,“至少得有一个霸气的名字。”
雪鹰扬起头,满眼期待。
主人失忆,对雪鹰来说好处就是能有一个霸气的名字。
翌日,清晨。
林间小路上,一只雪鹰气鼓鼓地飞在上空,下面慢悠悠跟着一个红衣女子,她的手里颠着野果。
“慢点,包子,我快跟不上了。”红衣女子云淡风轻道。
天上的鹰,飞的更快了。
“哎呀,包子,你怎么了嘛?”
“你是不是不喜欢新名字。”
“包子,不好听吗?”
“我的愿望可是能让你吃上包子呀,这不够霸气嘛?”
一路上,红衣女子慢慢地解释着,满脸笑意地跟在白鹰的身后。
不知过了许久,鹰渐渐飞得越来越低,低到与女子并肩。
如果此时刚好有人路过,就会看见一个笑眼盈盈的年轻女子,带着一只雪白的鹰,往远方走去。
远方有什么呢?
远方啊,有等着红衣女子的心上人啊!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