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生日,忌日
“秦总,姜啟学那边又坐私人飞机出国了。”接起电话后,助理吴樾的声音从那边传来。
秦远舟剑眉慢慢蹙起,表情顿时沉下去,似有阴云在慢慢凝聚。
姜啟学,姜知宁父亲的弟弟,姜知宁叔叔,目前算是姜家的话事人。
十几年前,姜知宁父母亲不幸遭遇意外身亡后,洛生珠宝这个品牌和其母公司洛生集团就一起回到了姜老爷子手里。
彼时老爷子退出商界多年,身子骨不似年轻时硬朗,对品牌和集团的事情心有余而力不足,发展频频受阻。
5年前姜老爷子因病去世后,集团和品牌就交给了幼子姜啟学来继承,但始终无法扭转困境,直到现在母公司被欧博集团收购。
秦远舟:“拉斯维加斯?”
他声音比平时还要低几度,慢条斯理反问的语气令人不寒而栗。
“这次去的是阿姆斯特丹,从港城坐私人飞机出发的。”吴樾回道,自己说话时也不自觉小心翼翼起来。
说完后,电话另一端没再有声音响起。
吴樾试探问了句:“秦总,咱们…要不要把这件事告诉太太,或者给她提个醒?”
“毕竟姜啟学是太太的叔叔,她自家人…”
落地窗前的男人背对客厅,垂眸,一双深眸中倒映出城市缤纷灯光。
高大身形置身于宽阔无垠的城市夜景中时依旧挺拔,却无端孤独。
回忆起姜知宁表面对他客客气气,实际依旧抗拒且不信任的模样。
“还没到时候。”男人回。
紧接着,他声音突然变冷:“派人盯好阿姆斯特丹赌场那边,再好好查查姜啟学这几年在各地赌场欠的债,数目越清楚越好。”
“是。”吴樾忙应下来。
电话结束前夕,秦远舟再次开口:“明早从君廷酒店那边订两份早餐,一份中式,一份英式的送过来公寓这儿。”
“好的。”
说完,电话结束。
男人放下手机,视线再次回到远方城东,不自觉间眉头皱紧,眼神深沉。
洗漱完从浴室出来的时,原本坐在床头看书的人已然沉沉睡去。
纤瘦的身子歪斜着,枕头只枕到了半边。
手指甚至还固执夹在不久前翻看的那一页,不愿松开。
秦远舟无奈,放缓步伐走过去,弯下腰。
轻轻抽走书籍的同时拿来书签夹上放好在床头,又控制着力道将人的睡姿摆正。
公寓虽然也是中央空调恒温,但到底是晚秋,夜深寒气重。
秦远舟惦记着这点,抬手捞起被子,正准备给人盖上。
这时,原本处在睡梦中当中的人却忽然露出些痛苦的神色,眉头拧紧。
“爸…妈…”她微弱呢喃,声音带着浓重的哭腔,“对不起。”
往日锐利的那双狐狸眼虽然紧闭着,可借着床头台灯,清晰可见周边逐渐浮上来的一圈红。
她在哭…
秦远舟紧抿唇。
姜家老爷子多年前一天之内痛失爱子与儿媳的新闻曾登上过国内大小报纸的头条,更是那段时间里青州城富人圈子里最令人震惊的新闻。
那一年深冬,青州城雨雪交加,天气恶劣。
那会秦远舟11岁,越级上了初中。
父母在他襁褓时就已离开,从记事起他就跟在爷爷秦立峰身侧接受教导,陪着爷爷出席所有社交场合,葬礼也不例外。
秦立峰年轻时与姜家老爷子交好,听闻好友家中遭此变故,自然是要去吊唁一番的。
秦远舟记得很清楚。
那天下着雨,气温降至冰点,江南的青州城雾气氤氲。
城中所有富贵人家都去了,黑压压的车子停满殡仪馆的停车场,所有人着正装,在秘书与助理的引路下进入殡仪馆内部。
殡仪馆里最大一间遗体告别大厅里来来去去满是青州城内有头有脸的人,商圈到政圈皆有。
甚至还有不少是早年姜家还未从港城迁回内地时,在港城结识的商业合作伙伴。
冷冰冰的LED屏幕上来回滚动着丧主姜啟学,以及死者姜啟文与妻子贺沛珊的名字。
手拿白菊往里,跨过门槛后,气氛骤变。
哀乐入耳,特地从百年古寺请来的大师正跪坐在遗像前默默念着佛经。
姜老爷子站在最前方,面朝前来吊唁的所有人。
他一身黑衣,不见往日精神风貌,面色凝重的接待每一位前来的人。
秦远舟跟在爷爷秦立峰身侧,安静听着两个头发已然半白的老人感叹世事无常。
他面上没太多反应,只是因为跟着爷爷出席必要场合所以保持着基本的礼貌,时间久了难免会觉得无聊。
随即视线环视一圈大厅,突然注意到一个站在角落里的小女孩。
那便是彼时年仅7岁的姜知宁。
她穿着蕾丝边的黑色小礼裙,编发规整,漂亮得像个橱窗里的娃娃,站在角落里安安静静。
两眼无神盯着棺木前方的黑白照片,仿佛失了魂般。
木讷的,僵硬的...
死气沉沉的。
那种除了自己以外,世界一直在不断运转,而自己只能够像个局外人,看着一切发生的无力和混乱。
秦远舟慢慢眨了几下眼睛。
一种仿佛野兽同类间相互吸引的感觉迅速蔓延。
平静得像是一潭死水的深眸仿佛被人投下了一颗石子。
噗通——!
涟漪阵阵,倒映着的月亮湖面仿佛镜子,被打乱、打碎。
“真可怜,姜老爷子老年丧子,家门不幸啊…”
“可不是嘛,不仅要白发人送黑发人,还得想怎么能去照顾好儿子儿媳留下的孩子。”
“什么意思?”
“你不知道?夫妻俩发生车祸那天,就是他们女儿的7岁生日啊!”
“…”
“生日变忌日,作孽啊!”
旁边人轻声细语的八卦谈论入耳,为这场吊唁添上几分凄凉与戏谑,令人动容。
——
“爸…妈,对不起…”
“对不起…”
压抑的哭声再次响起。
思绪回笼,秦远舟从布满烟雨的回忆中抽身。
他坐在了床边,目光微垂。
床上的人已经缩成了一团,双手卷着绒被抱住臂膀,像是在试图用这个姿势抵御什么,保护自己。
满溢的泪水从滚湿长长的睫毛往下,然后被柔软的枕头吞没,不见踪影。
独眼下的一圈红,衬得她愈发可怜憔悴。
一双细眉皱得几乎快连成一线。
似乎是个噩梦。
他想,伸手拂去对方眉宇间的愁绪,翻身上床将人拥入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