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再前进一步吧

两人一前一后向那些金色圆弧阵列飞去，他们从发光的巨树中间经过，拨开悬浮在空中的魔力结晶，落到了金色圆弧表面。

金色圆弧内部涌动的蓝色水花就像海浪。

这里正是第一排，从左至右的第23个悬空圆弧。篮球场大小的圆弧只有一掌厚，平整像是全金属一体成型，踩在上面一点儿形变也没有。

男精灵伸出手，对着圆弧念了一句精灵语。

圆弧表面的纹理变成纤维状的丝络，随着男精灵的话音，向他的手掌竖了起来。

它们自发编织成股，缠住了男精灵的手掌。

金色的丝线如液体一般处于半透明状态，光线因丝线松紧程度的变化表现出不同的折射率，乍一看就像在流动。

男精灵像是从中圆弧里获取了一些信息，他分析了片刻对李鸣说：

“再等十二天就好了。”

他又问：

“地面发生了什么事吗？”

李鸣有两种回答可以应付，但无论是哪一种回复，其实都是把男精灵当傻瓜。

这家伙不是红龙，不止是观察力卓绝，还有和人匹配甚至更强的智慧。

李鸣没感到自己有打太极的空间。

他说：

“地面政变了。”

李鸣看向圆弧周围飘动的魔力结晶，转移话题：

“魔力结晶就是这样生产出来的吗？”

男精灵放任金色圆弧表面的纤维回到圆弧表面，放下手之后，像是听到了很有趣的说法。

他侧过头：

“生产？不能用这个词。生产不了魔力。我们承担的业务是封装。”

李鸣“哦”了一声。

李鸣继续问：

“尔顿王国让你负责这么大的空间？会不会觉得很寂寞？”

男精灵看出了李鸣的试探，他微笑道：

“别担心，这里很安全。除了我也没有其他精灵了。管理装置不需要那么多精灵。结晶是自发打包的。这套装置不像看着那么新。她很老了，也是近一千年来才需要我来维护。”

男精灵从李鸣身边走过，指着地下空间深处的一个深邃而黑暗的地方：

“你不是亡灵生物吧，你很特别。”

也许是看出了李鸣的为难，男精灵又说：

“不用回答我也没关系，那是你的隐私。”

他人还怪好的。

明明掌握了更先进的技术，却没有像李鸣一样变得灼灼逼人。

甚至还有闲心关注隐私问题。

李鸣承认自己这点不如他。

男精灵放下手，接着回答李鸣刚刚的问题说：

“寂寞的话……嗯，这对我而言是个很奇妙的话题，我还没有和别人聊过这个话题。的确有时候会那么觉得。人类不愿意派人下来，我差不多二十年没有和人聊过天了。”

男精灵重新看向远处，下巴被圆弧的反光打成金色，侧脸是蓝光，头发是金绿色。

他一本正经的说：

“我在那里建了个茶亭，要不要去喝一杯？”

男精灵看着的位置处于李鸣的视距之外。除了悬空的圆弧阵列周围有发光的树照明，地下空间的其他角落都是黑的。

李鸣什么都看不见。

李鸣便指了指自己的喉咙，婉拒了他的邀请：

“如你所见，我没办法进食。”

男精灵沉默了一下，又道了个歉：

“对不起。”

李鸣摇头：

“没事，我不在意。”

这个答案倒是让男精灵很意外。

他惊讶的说：

“是吗？你看着很在意。”

李鸣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李鸣连脸都没有，根本无法从他的微表情推敲出他内心的情绪变化。

李鸣捏了捏手，蠢蠢欲动。

男精灵很想和李鸣聊聊天，真心地。

无奈现在这个气氛是没办法了。

虽然看不到李鸣的表情，可无论是李鸣的魔力流动还是他的姿态……显然他想要杀了他。

男精灵问：

“好吧。你想要什么？1-23号的魔力结晶我可以送给你，就当做我努力工作的奖励，尔顿王国方面不会发现的。”

他风趣的笑着：

“这是我们的隐私。”

李鸣冷漠道：

“我们脚下的金色圆弧的所有魔力结晶吗？”

“只能是1-23这一批的。”

“有多少？”

“唔——还没有算过。换算成尔顿王国一千年前的单位，大概是一亿密尔。我不能确定。”

李鸣不知道那是多少。

他觉得不够。

李鸣要的是整个魔力结晶矿。

这里的整个重力场都在男精灵的掌控中，动手，非常愚蠢。

可这次离开这里后，他还能通过2号井下来吗？

好不容易如愿以偿，来到魔力结晶矿了。

无尽的寿命，幸福的生活，近在眼前。就在这个广阔的空间之中。

看看这里。

这儿这么大，几百头龙乱飞都没问题，怎么就容不下他？怎么可能就容不下他呢？

李鸣一直都很怕死，穿越过来之后，是越来越怕死了。

可此时，哪怕是死也像是解脱。

动手前，李鸣走到圆弧边缘，下意识的说了个：

“对不起。”

超高压水球在李鸣的掌中形成。

男精灵温文尔雅，慈祥的道：

“没事。”

来自体内的疼痛很快阻止了李鸣跟着男精灵的回复发散思维。他的瞬时魔力输出爆表了。

李鸣以自身尾腓骨，桡骨，2、4、6、8节胸骨回路过载崩溃为代价，将超高压水球推进到超临界态，然后把它朝着男精灵扔了过去。

水球发出乳光，让精灵猛地变了表情，他的手掌中也发出耀眼的光芒。

那是边界模糊的白光。

一件可以被人抓握的物品顺着白光体现了手臂长的锋利轮廓，如果继续留在平台，李鸣还能看出更多。

刹那间，李鸣用左脚勾住圆弧边缘，将自己向圆弧表面推了下去。

水球在空中回到亚临界态，然后轰然覆盖半径50米的范围。

男精灵要离开攻击范围必须在200毫秒内跑出2500米——即从静止瞬间将自己提升到7马赫。

秒速36倍音速。

这个瞬时速度已经超过了李鸣的世界观。

男精灵既然还用两条腿走路，那就说明他无法用自身身体机能的运动能力做到。

半圆形的蒸汽波拂面而来，在半空中，李鸣看见金色圆弧被超临界水球炸出了一个巨大的裂痕。

男精灵蹲在裂缝边缘，连动都没有动。

他从缝隙里紧皱眉头看着李鸣，身边有一个半透明的护盾。

他脸上倒还没有因为设备被李鸣弄坏而显露出生气的神色，那表情，反而是觉得新奇？

就像流水线工人被打坏了设备只想站在旁边看看热闹？！

李鸣合紧下颚。

无法破防，那么火球术用更高的温度能否做到？

操！

更好的决策不是和男精灵对抗，而是现在就走。

李鸣的求生本能同样强烈要求他从魔力结晶矿区离开，但他并不想那么做。

至少这一次他不想这么做，他受够了。

李鸣坠进金色圆弧下面的树冠之中，锋利的发光叶片进一步割破了他的手套，李鸣直接把两只手的手套全部扔掉。

他从这株高约百米的巨树根部里站起来，指挥土魔法形成台阶，将自己从根系构成的沟壑里推起。

天空中，男精灵手里不知何时多了一把银色的弯刀。

他依然站在破损的金色圆弧上面俯视着李鸣。

李鸣同样在土质台阶上站起来，和他遥遥相望。

看得出来，他并不想动手。

“一定要这样？”

他的声音再次出现在李鸣耳边。

这问题在李鸣眼中何其愚蠢，到现在还有得选吗？

李鸣用石质弹体回应了他的疑惑。

二十发石质弹体从炮筒内激射而出，因精准度太差从男精灵身边擦肩而过。

男精灵无畏的看着李鸣。

忽然间，石质弹体有其中两发在空中相撞，改变了彼此的弹道。

破片如狂风骤雨袭来，数量多到精灵无法全部规避，他用手里的银色弯刀拍掉两团最多的破片，慌乱中侧头，仍让一粒米粒大小的弹片划破了脸颊。

一滴红色的血从他的表皮下溢出，被破片划破的皮肤开始肿胀，然后被忽然出现的金色光芒瞬间修复，恢复平整。

“你的护盾呢？”

男精灵用食指在脸颊上并不存在的伤口划了一下，依然不气不恼的回应了李鸣的问题：

“用掉了。”

李鸣很不爽他这种淡然的态度，装什么成熟。

他嘲讽道：

“我在天人的世界住过一段时间。他们就不会像你这样被低速弹片划伤身体。”

男精灵手中的刀重新化为白光消失。

在他手中取而代之的是一把银色长弓。

他轻蔑一笑，倒不是针对李鸣，看表情就知道，他不喜欢天人：

“那种东西不能算独立个体，你觉得他们算生命吗？我们才是真正的活着。”

李鸣看着他：

“为什么不算呢？我早就死了。”

说话间，两人再次动了起来。

李鸣乘坐石质台阶向上空攀升，精灵踩着破碎的金色圆弧，跳到悬浮在空中的圆弧碎块后拉弓射箭。

那是很平凡的一箭，没有音爆，代表箭矢速度甚至没有超音速。

按照李鸣的直觉来说，他能够躲开。

但在李鸣察觉到的时候，箭矢已经击穿了他的颅骨。

从右眼眼框中心点精准穿过，然后在他的后脑上打出了一个小拇指大小的，圆形的洞。

脑袋漏风，回荡在颅骨内的气流让李鸣的头脑愈发冷静，他马上意识到自己没有任何办法抵抗这种攻击，不由得亢奋一笑。

他会死。

李鸣立即撤掉土魔法里的代码，紧急分心，重新在土魔法的构建式里粘贴了一个描述混沌曲线的魔力图形。

这图形在《火球术构建式第十版》中用以消除噪声，李鸣在男爵领地背过，但从没想过这魔力图形会在这种情况发挥作用。

载着李鸣向高处延伸的石台在精灵的第二箭飞来前拐了一个急转弯。

男精灵一击得手后，第二根箭矢便不追求穿甲。这一箭风阻前所未有的大，在射出的瞬间就突破了音障。

箭矢带着罡风，从石台尽可能的混沌曲线旁边擦过，并没有击中李鸣。

就在李鸣以为自己躲过了这一击时，他魔力的超距作用突然告诉他石台底部传来了异样的震颤。

紧接着，一根金色的箭矢破土而出，像长矛一般，朝着李鸣胸腔位置捅了过来。

从哪儿来的这一箭？

李鸣完全无法理解，他明确只看到了男精灵射出一箭。

这瞬间李鸣多么希望这一箭只是虚像，可它并不是，它击穿了李鸣的肌肉伪装层，刺入了李鸣的胸腔内，然后精准的从他的肋骨之间穿了过去。

男精灵再偏几毫米就可以击碎李鸣的脊椎骨，把他打成碎片。

他故意没有这么做。

李鸣的2、4、6、8节胸骨在之前释放超临界水球的时候就失去了功能。

没有肌肉层支撑，卡在左胸里的两根肋骨马上就从他的身体中滑落了出去。

那些都是他的原装配件，李鸣从来都没有换过自己的肋骨！

李鸣感到了慌乱，他不想失去自己的一部分，尤其是在这个时候。

同时间，箭矢带来的冲击力蔓延到他的全身。

为改变运动方向，在被从石台击飞出去的前一刻，李鸣在石台上蹬了一脚，把自己往地面推了过去。

他用的力气很大，差不多两三秒后就会和地面来个亲密接触，因此李鸣在推动自己的下一刻就准备用风魔法飞起来。

然而，破碎的胸膛影响了他的行动。

他的腰腹被击碎了，那是他放小抽屉的位置。

里面除了绿色的魔力结晶之外，还放着一封信。

一封李鸣在去D点的路上，没有来得及，也根本就没想过要在拿下魔力结晶矿之前打开的信。

在李鸣不存在的嗅觉系统中，它仿佛还残留着男爵女儿的芬芳。

也许是潜意识早就知道这次赢不了，李鸣没有用风魔法，他伸手去抓信件的边角却没有抓到。

再想用出风魔法却来不及了。

他重重的摔在了地上。

无重力环境让李鸣顺着地面滑出去老远，右臂在摔下来的时候就断了，还好肌肉伪装层没碎，右臂结构完整。

利用地面凹凸的根脉将自己刹停后，李鸣又连忙爬起身，冲过去把自己的悬浮在地面附近的右臂捡了起来，重新安装到了臂膀位置。

他的身体还想战斗，但头颅却让他往另一个方向转了过去。

那封顺着加速度在空中旋转的信就在200米开外，李鸣却不知道自己应不应该在这个时候浪费一个战术机会分心去捡。

他已经丢过一封。

在主教承诺他可以得到一切的那天之前，那个晚上，李鸣还以为自己只要威胁伯爵夫人一通，就能保住在男爵领地的生活。

他的动作太过明显，男精灵马上就发现了那落在地上的，让李鸣以异常的姿态注视着的目标。

他的战士本能让他立刻向着那封信射出了一箭。

然而，李鸣这次没有阻止这一击。

他明明看见了箭矢飞过来，却放任那封信被箭矢炸成了碎片。

他还可以趁着这个机会做出别的行动，可是他也没有做。

他只是看着那封信被撕成碎片，无助的站在原地就像个从未战斗过的孩子，不知道该怎么让自己在两难之中动弹。

男精灵看向远处。

从李鸣腹中飘散出来的魔力结晶已经被他的那一箭炸出几十公里远。

小小的魔力结晶几乎完全融入背景，在男精灵的眼中却立即放大到仿若近在身前。

漂浮在空中的绿色魔力结晶散发着和李鸣体内一致的高纯度单种元素。

在他失去肚子里的魔力结晶之后，他的魔力水平就停止增长了。

李鸣需要魔力结晶为自己充能。

那么一切就说的通了。

男精灵缓缓收起弓弦上的箭矢。

这不过是个被重压逼疯了的小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