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对不起我错了
法师塔二楼实验室乱糟糟的仿佛被主人遗忘，一具青黑色的尸体躺在书堆中间，头部被谁泄愤似的砸了个稀巴烂。
冷风和雨水不停从实验室远处的一个小房间里灌进来，尘封已久的床铺对角堆砌的那一座屎山主体经过保养，17年过去也没有发霉。
只是随着维护它的人不再出现，屎堆被从窗户灌进来的雨露越泡越软，终于是随风崩塌了。
一粒拇指大的屎丸顺着重力从木门底部的空隙滚了出去，外面的走廊上乱七八糟的放着用来引火的书籍，每一张上面都浇灌着灯油。
一簇火苗忽然爬上阶梯，登上了二楼。
这里的灯油极为充分，火苗窜起来半米高，像是打了兴奋剂似的冲进了实验室内部。
挡在路上的骨碗和注满血浆的神秘石碑被火焰无情吞噬，前方就是精心摆好的书堆，每一本书都交错着留出了通风的空隙。
火，就像李鸣设计的那样越烧越大。
充分的氧气让火释放出惊人的热量，碳化的实验记录和法术笔记被熊熊燃起的明焰火吹上天，闪烁的火星即将冲到顶部，猝然燃烧殆尽，绝望衰竭。
高大的法师塔失去主人后经不起烧灼，很快就出现了破损，随着闪电降下，天空中爆出了火光。
远处的树林里，卫兵们紧张的盯着那浑身泥浆的奴隶身后的位置。
一个穿着黑色长袍，脸庞被兜帽笼罩的人影在火光爆响后从大雨中漫步而出。
异响和火光让卫兵们警觉到极点，李鸣的说话声不大，他们尽量把每一句都听清楚，听完后却觉得自己听错了：
“晚上好。朋友们。”
李鸣将一只手按在那个脏兮兮的奴隶身上，抬头露出黑袍下的半张脸。
提灯的光只能照亮周围四五米的范围，李鸣的骷髅头有超过一半都笼罩在迷雾里，卫兵们意识到这是一名施法者。
“法师？是法师大人吗？”
“您在这种地方干什么？”
卫兵指着李鸣按着的那个孩子，终于注意到李鸣手套上纤细的骨臂。
这似乎在暗示他的那张骷髅脸并不是法师恶趣味的面具。
不等卫兵做出反应，李鸣推着孩子往前了一步。
他冒着大雨向卫兵弯腰，行了一个卫兵没见过的礼仪，然后用那副骷髅身体彬彬有礼的开始了自我介绍：
“如你们所见，我是我主人的傀儡，一只亡灵生物。”
卫兵拿着剑大脑宕机了，这一定是哪个藏在暗处的法师老爷在开玩笑。
“你……不……”
李鸣手下的孩子想跑，他强行把他按住了，按压的力度充满着威胁意味。
对李鸣而言，成年人比一个孩子更难控制，但反而容易沟通许多。
和这个孩子完成基本的交流，他起码花了两三分钟，但这两个成人第一眼就看出他的异常，并不直接以外貌，而是智识作为判断标准。
简而言之，这两个人——两个本地土著，有相当的智力能听懂人话并有能力对人话做出反应。
“世上有奴隶也有贵族，你们可以这么理解，我正是亡灵生物之中的贵族。我的主人第一次施法，便召唤出了不得了的生物。”
李鸣把身旁的小孩哥推过去，按在自己身前，替他说：
“他是一名法师。我想他应该获得施法者应有的待遇。”
卫兵们从没听说过这种情况，周围没有其他人了，这只会穿衣服，能说会道的亡灵生物就像在说这个奴隶其实是一名法师似的，在大雨中？这个时候？因为一个奴隶？这合理吗？
他们若是知道，就不会年到中旬还连个锁子甲都配不全。
“打个招呼，你是法师了。”
李鸣俯下身，动作亲密的贴在孩子耳边，他咯咯作响的声音又轻又甜，就像温暖的蜜水似的：
“相信我。有我在，你是法师老爷了。过去的日子很苦吧，从现在开始，你也是人上人了。来……跟着我说：‘是的。我是法师，你们应该尊重我。’”
无论是因为恐惧还是贪婪，这个和李鸣贴在一起的孩子都这么开口了。
他在李鸣身旁瑟瑟发抖，明明脸庞被雨水浸润了很久嘴唇却干裂的过分，他前两个词说的断断续续，后两个词却逐步提高了音调，并且就连拳头都捏紧了起来。
没错，这是个机遇，就像故事的开始，你得到了机遇……你就要获得尊重了……稍微有这种感觉就对了。
没有表情的李鸣从他身边站起来，仍然按着他的肩膀，那孩子明明还有话想说，李鸣却忽然往前一个身位，挡在了他的面前：
“现在，请让开，我想带着我的主人回家，去洗一个澡。”
卫兵们面面相觑。
现在道义道义上说得过去，本人也发话了，怎么都没理由拦人了。总不至于因为李鸣的嗓音让他们觉得不爽就出手拦人吧？
果不其然，卫兵们将信将疑的收起剑，让开了离开森林的路。
李鸣来到他们身前，全身在手提灯的照耀下一览无遗。
黑色的长袍被雨水完全打湿，身边的挎包湿漉漉的，但栓得紧，应该进不了多少水。
他两只手都带着手套，脚上穿着匆忙绑起来的靴子，夜风吹起来的长袍下面是空荡荡的肉体，他的所有特征都符合曾在这片土地上闻名的骨头人的特征。
但他会说话，从没听过亡灵生物会说话。
李鸣那空荡荡的眼眶里明明没有眼珠，却像是无时无刻在审视着在场的所有人。
卫兵们打了个寒战，忽然看见李鸣身前的那个奴隶停了下来。
他枯瘦的脸庞苍白的过分，乱糟糟的头发贴在鼻梁上，无神的眼睛中爆发着一股不知天高地厚的亮光。
他模仿着那些大人物的姿态，以命令的口吻，忽然对着卫兵说道：
“不！你们要送我到城堡里去！”
李鸣感到自己眯起了眼睛。
他干什么？
被这傻逼卖了？不……他那自信的样子，是真的觉得自己成了“人上人”。
所谓贵族怕是也不过如此了吧，但是他一定是这个世界所有贵族之中最蠢的那一个。
左侧一人右侧一人，李鸣按住身旁挎包里的书，摸索着匕首。
他没有信心同时弄死这两个人，就算把前面的弄死，后面的人也会马上反应过来。但自己的大腿骨抗得了几剑呢？这他从来没有想过。
这是离开这里最好的机会了。
他已经死了一次，成为亡灵生物后也许接触到了无限寿命的BUG，自由对他而言相当重要，留在这里，谁也不知道之后会发生什么。去堡垒？还是再试试……
“什么？”
一个饱含着惊讶的声音让李鸣从思绪中脱离出来。
那个穿着锁子甲的男人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伸手就对着小孩哥来了一巴掌。
暴雨，雷电和远处法师塔的火光将这一切照的分外荒诞，李鸣愣住了，另一个卫兵也愣住了，小孩哥也愣住了。
小孩哥扭头看着李鸣，终于从自己的记忆中想起了什么，李鸣的人性掩盖了他外表尖锐的死亡气息，他口中的关心，那咯咯作响又迷人的“相信我”顷刻间变成怪物的谎言。
他腿一软坐在地上，前不久才憋住的尿液再一次从裤腿里滚了出来。
白色的尿液带着点黄，在手提灯的照耀下，这次恐怕没有人没有发现。
直观的恶意像极了李鸣上一次逃跑失败的时刻，李鸣率先反应过来，他看向那个伸手打脸的男人，不等他反应以最快的速度制造了宣称；
“你敢侮辱法师？！”
李鸣没有杀人的计划，但在他的脑子完成思考之前，对活着的渴望让他的身体自己做出了行动。
他以最快的速度逼近到卫兵身前，左手顺力按下他抽剑的小臂，右手骨指连着手套一并插入了对方眼球之中。
长达数十厘米的指节永久夺走了目标视物的能力，不等哀嚎从对方口里放出，李鸣的左手已经伸进挎包内拧出了一把匕首。
握紧匕首，全力提臂，粗糙的刀刃在对方喉结撞出一个缺口，然后被李鸣的巨力强行撕裂！
他转过身，长袍在雨中甩动，泥水飞溅。
另一个卫兵还沉浸在老卫兵响亮的那一巴掌里没回过神来。
李鸣长袍甩开的冰冷的泥水将他从噩梦中惊醒，掉落在地上的提灯把那奴隶的影子无限拉长，同时间，李鸣穿着黑袍在逆光中闪烁成一个人形的剪影，朝着他冲了过去！
卫兵本能的以对付人的方式竖剑迎击。
他的剑比李鸣的匕首长，这是致命的优势，但一切发生的太快了，实际上谁都没有准备时间。
李鸣贴着剑筋歪头躲过，匕首不断向前延伸，准确无误的扎中了卫兵的握剑的手指。
“啊！”
他痛呓一声，傍身的武艺让他在绝境中用手腕将李鸣的匕首向旁边撞飞，再忍住疼痛将剑抽回手心，踢开泥水后撤一大步，紧急拉开了自身和李鸣的距离。
李鸣的匕首在空中飞旋，寒光反射着闪电和被泥污包裹的油灯，冰冷破碎。
天色太暗，要抓住匕首几乎不可能，常人已经失去了武器，但李鸣不需要看清哪里是刀刃，哪里是握把。
他的手心没有肉，他不是人，只要有一个大概的方位，他就敢伸手去抓！
“啪！”
匕首被李鸣的手掌击中，他顺着冲刺的势能将倒置的匕首在手中旋转过来正握，另一只藏在背后的手猛地朝着卫兵的方向扔出去一大把泥！
卫兵用右臂挡住面部。
两步刺耳的踢水声逼近到近处，比雷响更快！
“叮！~”
长剑和一块金属碰撞发出脆响，一股巨力从剑刃尖端传到卫兵手腕位置，剑柄挣扎着从他的手里弹了出去。唯一的武器被他松开了，长剑从他的指尖滑落，无助的向泥水摔落。
李鸣知道，是他赢了！
正在此时，这卫兵喷出一口热气，忽然以人类不可能的速度蹲下身体，躲开了李鸣直对他眼睛而来的刺击。
李鸣一击落空，堪堪回转胸腔，便看见这家伙左脚半蹲，右脚踢中剑格使剑柄重新从泥水里跳起来，右手竟然又把那把该死的剑重新握住！
你——妈——！
一阵剑风袭面而来，李鸣抬起右臂格挡，桡骨瞬间发出碎声！
他一点儿也不痛，亡灵生物触觉相当迟钝，他还能冷静思考对策，电光火石间，李鸣的匕首猛地撞上对方的脖颈。
卫兵穿着皮质领口，没有划破！
一人一骷髅，形成僵持！
“轰隆！”
雷声继续，雨势似乎开始减小，明天是个晴天，如果能在温暖的日光中离开这里，也许李鸣的穿越还能算作一个不错的开局——抛开被变成亡灵生物的痛苦记忆不谈的话。
李鸣缓缓挪开匕首，率先开口：
“不错，你很厉害。侮辱我主人的事，我们可以不追究。”
卫兵为之一愣，刚刚脑子里想说什么完全想不起来了，他鼻孔还在喘气，眼睛瞪到最大却没发现到底是哪里不对劲，不过现在的局面傻子都能懂，李鸣的实力令他无话可说。
这不是普通的亡灵生物。
会说话，会策略，懂谈判，这和人有什么区别？高级亡灵？法师？！真的？！贵族？
从没听过，可他不是法师。
“我们不强求去城堡，放下剑，我们会自己离开。这已经很有诚意了，我的主人在刚才可以有无数次机会偷袭你，但出于超过基本的道德标准，我们不会这么做。”
卫兵额头边冒出一滴冷汗，和雨水一起滑落到脸颊边。
放人离开？
不！不行！
“你想清楚了吗？你应该知道亡灵生物依赖于他们的施法者存在，我的主人还可以造就无数个像我这样的人。你没有胜算。”
“好！
我放下剑，你也拿开匕首。但你们不能走！让我的领主做决定！他现在就在法师塔对面！”
“……为什么？这对你来说没有好处？我警告你不要诈我。我的主人……”
“我不诈你！但你要让你的主人在领主面前发誓！不追究我和我同伴的责任！他家人的工钱要重新签一份合约！不然……”
卫兵怒目圆瞪，冒雨大吼：
“不然我就带着你们一起死在这儿！”
这家伙不是开玩笑的。
情况往李鸣没预料到的方向发展，变得越来越复杂了。
那小孩哥还瘫在泥水里，李鸣万忙之中挪开实现看了他一眼，估算了一下自己的战斗力。
过了半晌，他沉声回答：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