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青砖
下午风雪渐小。
李成嗣和孙刘成二人联袂拜访。
公孙瓒放下手头的事情，在议事堂接见二人。
议事堂的门并没有关，天空阴沉气象退散，没有温度的太阳，透过纷扬雪花，将光线射进堂内，二人身影急速拉长，甚至蔓延到了公案下方的台阶上。
没有温度，依旧有些刺眼，公孙瓒索性站起身，俯视下手二人，沉声问道：“可知吾招尔等所谓何事？”
两人微不可查对视，继而全都缓缓摇头。
公孙瓒招了招手，将二人唤到跟前，仔细耳语。
良久之后，二人若有所思点头，公孙瓒挑了挑眉，神色肃然，目光尖锐，抬高声音，“吾之要求可清楚了？”
“主公放心，卑职等定不负所托！”
公孙瓒伸出手，轻轻拍了拍二人肩膀，温声道：“此事，事关重大，不容有半点差池，辽水生息皆在一念之间。睿渊举荐尔等，切勿辜负吾之骐骥！归来之时，吾定亲自为尔等一行接风洗尘！”
二人推金山倒玉柱拜倒，声音慷锵有力，“卑职明白！”
“找周仓带够资财，换身行头，记住，来年惊蛰，不论结果，务必回来！这就出发吧！”
……
接来下月余时间，公孙瓒都在府邸书房内，跟雪花一般数目巨多的文书条子对线。
张懿送来的匠作，全是老实肯干的踏实性子，几乎一整天都在自己的岗位上奔波。
居住区每天一个样子飞速推进，于此同时，接连数座高耸的土窑也在城外落地。根据匠作们报上来的条子看，他们准备用这个土窑烧制青砖和瓷器。
这令公孙瓒十分意外，东汉能烧制青砖这没什么奇怪的。城墙和宫殿中使用的大部分都是青砖。
可这烧制瓷器，就有点超纲了。
放下手中的条子，公孙瓒打算亲自去看看。
今日依旧大雪，今年整年，天气都十分异常，热的时候温度高的吓人，冷的时候，滴水成冰。
好在公孙瓒身体强健，早已经非昔比，倒也不惧酷寒，亲卫将他的坐骑照料的极好，甚至贴心的给马儿穿了皮质的物件护住了四肢关节和整个马背。
此刻这畜生正嘚嘚打着圈龇牙咧嘴打响鼻。公孙瓒接过马缰翻身而上，带着亲卫划破凛风，披霜负雪匀速出了外城。
土窑建在城南护城河外边一里左右。
下了吊桥就能看到五个发黑的圆顶，在苍白的世界中异常扎眼，一股又一股浓烟顺着不起眼的烟囱吞吐，活像潜藏吐息的恶龙。
直到近了，公孙瓒才发现，这土窑和想象中略有不同。
灼热温度和生烟，十分呛人，窑体通身是一个巨大的半球扣在地上，占地约么百十来平。
表面用搅拌了枯草的泥料，细心涂抹光滑，密密麻麻的通风口规律分布。
奇怪的是，明明是刚涂抹上去的泥料，不等风干就已经开始烧火了，整个球体表面水雾不断蒸发，地基周围，大片积雪融化，导致脚下全是泥浆。
恰好亲卫喊来了负责建造土窑的匠作，公孙瓒也不下马，握着马鞭，指着土窑皱眉问道：“这土窑分明尚未干透，怎就已经开始生火了？不怕龟裂？”
这是一位饱经风霜的老人，身上的棉袍十分破旧，有些地方甚至露出了陈旧的填充，全身都是补丁，脸上沟壑综合，站在亲卫旁边，闻言拘谨拱手道：“县侯有所不知，天寒地冻北风森冷，新泥若不加热，只怕一个冬天过去，来年就要完全风化。”
“加热虽然会有龟裂的问题，但若是修补及时，倒是不影响使用！”
公孙瓒思索片刻，接着微微颔首，“不错，却是吾见识少了些！”
说着他跳下马，神色好奇，温声问道：“老人家，既是单纯加热，为何不见其余四窑一起起火？”
许是公孙瓒学习步骘如沐春风的技能终于登堂入室，这老汉几句话下来，倒也没有刚开始的小心翼翼，沙哑着笑了笑，神色略带自得，“县侯不知也正常，小老儿可不是单纯的烘干土窑，而是烧木炭的同时烘干土窑！”
木炭？它的优点可以说十分明显了，相比普通薪柴，能产生更高的温度，同时几乎没有浓烟，温度十分稳定，若是用来烧制青砖和青瓷，就眼下的条件来说，绝对算是顶尖了。
公孙瓒仔细回忆前世记忆，好像东汉末确实已经有了木炭的。
没想到今日里临时起意，倒是涨了见识。
这老者眼看公孙瓒若有所思，并没出声，便接着说：“若是单纯大火烧制，水分流失太快，内壁和表面的涂层很容易缩水脱落，但是用湿木直接烧木炭的话，浓烟中带着大量的水分，还有烟油可以封闭裂口，防止涂层脱离！”
公孙瓒恍然，不由大声称赞，“难怪老人家可以做此地主事，光这一手，只怕没有半生经验，都无法参透其中奥秘，老人家果真独到！”
北风凛冽，老汉又上了年纪，哆哆嗦嗦咳嗽几声，树皮般的脸憋的通红，断断续续说：“县侯折煞老朽，小老儿在并州时阖家食不果腹，到了此地，顿顿有肉有汤，量大管饱，如此优待，若不掏出看家本事，如何对得起县侯？”
公孙瓒并未接话，解下身后的厚绒皮革，披在对方身上，眼神制止对方神色上的惶恐，一边在对方陪同下深入尚未起火的窑体内部观察，一边问出了最关心的问题。
“如今木炭产量如何？何时才能开窑烧砖？日产青砖数目如何？青瓷所需材料可能取到？”
一连四个问题，都是他最关心的点。
老汉显然早已胸有成竹，几乎不假思索就回答了他的问题，“单窑木炭产出可以连烧三日青砖，开窑的话，需要等整个窑体彻底干透，大概需要十来日！”
接着小心观察公孙瓒神情，接着说：“可惜这里没有铁做支撑，小老儿只能建出中型窑来，青砖七日一炉，单产600块！”
公孙瓒闻言，心里开始迅速计算，单窑一月可烧至少4炉，总共2400，若是5窑同时开工，那一月就是万余砖块。
如此一来，连烧半年，只怕整个辽水城需要用青砖翻修的地方，都会焕然一新。
公孙瓒大喜过望。半年后，运河差不多也能竣工，到时多余的砖块顺辽水出海直接沿海贩卖，岂不是赚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