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天气乍暖,河边街里多了一个戴着墨镜的半仙,招摇过市,却无人问津,偶尔有小孩围着他嬉戏转两圈,之后又走了。
不同寻常的是,他总是太阳落山后出来。时不时盯着河面的水,等到人群散去,就坐在一棵巨大的樟树上合眼养神,直到啪嗒啪嗒的水声吵醒了他。
有人朝着这边走过来,好像后面拖了一路的水,湿漉漉的,穿着黑色的长衫,半仙往下眺,正对上一双蓝色的眸子,像漩涡一样吸住人的视线。
“晚上也戴墨镜吗?”男人开口道,脸上浮着淡淡的微笑,不远处传来汽车鸣笛的声音,很快又驶离了。
“你在这里等了我七天,难道你不知道有个词叫做打草惊蛇吗?蠢货。”男人嘴下也是不留情。
半仙哼笑了一声,摘掉墨镜,化回原形,少女落地,与他视线平齐。
“我相信你没有这个耐心等我走。”
火光刹那之间,两人大打出手,裴真一掌横劈下来,被男人躲过,男人后退一步,笑容消失,恶狠狠的盯着裴真。
裴真却扬起笑容,“你叫什么名字?”
男人气闷,原本裴真待在岸边,她的威压压住了整条河,能力低微一些的鬼怪都奄奄一息,男人的术法也被压住了六七成,硬打的话他一定会输。
裴真挑眉道,“我这招算不算引蛇出洞呢?”
裴真话未落音,凌厉的剑气咄咄逼人朝着男人后背砍来,两人扭打在一起,水鬼力大无穷,徒手握住张存敬的剑刃,张存敬一招未出就已经被压制住了,正在裴真准备出手时,听到一个声音在哼着歌——缥缈又近在耳边,像是一只蚊子,令人厌烦。
裴真惊慌一瞬,立即前去查看张存敬,后者已经重重的砸在地上,失去知觉了。
最棘手的是作为赵玉之她都极少进医院,一个和这个世界格格不入的人,裴真完全没有想到去医院也会遇到麻烦,比如没钱。
白佛慧匆匆赶到医院交钱时,张存敬已经进了ICU,随即来询问坐在走廊长椅上的裴真。
“怎么回事?”
“我原本想杀了水鬼的,没想到竟然遇到光鬼了。”
白佛慧目瞪,“这东西怎么会在城里?”
“不知道。还没来得及,张存敬就已经倒地了,匆匆送他来了医院。”
光鬼是山中异气所化,鬼中唯一称神之名的,千年难遇一只,竟然就这样出现了,白佛慧百思不得其解。
“你要为他招魂吗?”
“医生说他颅内有出血,暂时在ICU观察,病情稳定的时候才能转去普通病房。等他病情稳定转出来时,我们就给他办出院拖回去招魂。”
白佛慧靠在椅子上,“幸好有点修为,只是丧魂。”
“它的歌声对我没用。”裴真心中隐约有了头绪。
“你帮我医院守好他吧。”裴真微微侧首,白佛慧在她的眸子里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于是他轻轻应下,“嗯。”
从前一个人在人间做阳间使者时,他总是会抱怨繁累的任务,或是百无聊赖的生活,现在对比起来,自己算轻松幸运的。
但凡换成他这样水平的去对付那几个大鬼,顶多到腹鬼这里打止,他连梦鬼的梦境都进不去,别说什么望鬼气,就连星变也无法提示他事变。
想到这里,白佛慧叹了口气低下头,神与神之间的差距太大,是一道跨不过去的鸿沟银河。
“什么能引蛇出洞?”东方裕不禁有些为难。
“一个阵法。”对于无法不学的雪山,没见过的东西他一定会来。
东方裕有些抿着嘴低下头,“为什么突然要这样做了?”
闻言,裴真侧首,“早晚都要解决的。”
两人一瞬无言,东方裕思绪万千,忘记时间过去了多久,直到戚颂落在他们面前。
戚颂望向师妹。他的师妹,心思缜密,但也不排除会把自己送进去的概率,他担忧,但知道自己劝说无效。
“你不能动手。”
裴真双手抱胸,挑眉点头,“我知道。”
戚颂抬手,手掌之中悬着一方墨色磐石,天空将它吸走了,瞬间天地骤变,风起云涌,迅速暗了下来,云压的极低极低。
两人隐蔽起来,裴真独自一人站在树下。
自那晚遇到假阵之后,她就已经开始盘算了,甚至在来到人间之前,她便决定了要报仇。
直到昨天遇到光神,是轮珠对她动手了,裴真不想再坐以待毙,必须先发制人。
作为神,她要杀人不费吹灰之力,但天庭规定神不能插手凡人命数。
一片白衫拂过,一个和尚出现在裴真眼前,眉眼含笑,裴真淡然的望着他,“被何弃叫出山的?”裴真绕着轮珠走了半圈,男人眉眼如剑,五官凌厉,眼中含星。
“我是来见你的。”轮珠抬头见云翻,“这是什么术法?”
“你就这么来了?也不怕我陷害你?”
“我本不想与你为敌。”轮珠道,他心中有胜算,能杀一次就能杀第二次,退一万步讲,至少逃跑是十成把握,“你知道的,我一向好学。”
裴真眼中满是轻蔑,嘴角带着一丝耻笑,“你这个人,我倒是看不懂。”
“你怎么活下来的?因为借尸还魂?”轮珠在裴真的身上,并没有看到奇怪的地方。
裴真不急着回答他的问题,一阵微风带过来,掺杂不可察觉的特殊气味,掉下来的树叶正好挨着轮珠的脸颊落下,划破皮肤,带着血滴掉到地上。
轮珠皱眉,抬手碰到伤口,触了一手血,同时,裴真往后退一步,双手结印,轮珠大惊,他没有想到裴真竟然会置他于死地,可他心中恐惧不多,因为他杀过一次赵玉之,也能再杀一次裴真。
轮珠腹背受敌,男人戴着黑色的兜帽只能看见半张脸,举着匕首直刺他的心脏,轮珠垫脚转身往后拉开距离,但背后是裴真,脚下已经起阵,裴真将要退出阵外时,手上戒指钻出一丝黑气,祁相宜一刀划过轮珠脖颈。
“可惜刀太短,不能一刀砍断你的头!”祁相宜恶狠狠的说。
“煞鬼!”轮珠咬着牙,来之前何弃大概与他说了这里的情况,只是好像还有很多东西是他们无法预料的。
这个阵法困住了轮珠,外面的人进不去,里面的人出不来,用神的威压专压制人的术法。
裴真眼睛慢扫过四周,还有东西在,隔着空气一掌拍在树后,叶子哗啦啦的往下掉,何弃从后面走出来,他观望着阵法之中的情况,此时轮珠已经祭出金钟鼎来抵御。
“你的同伴今天就会死在这里,你也走不了。”
裴真徒手向何弃劈去,每一招何弃都躲避艰难,他只是个拥有微弱术法的凡人,裴真两招下来就抵挡不住了,如果不是天规,裴真这一掌会直接贯穿他的胸膛。
何弃一口血吐出来,双膝跪地,裴真用捆索困住他,维持这个姿势。
“滚出来。”
天空有些发乌,是鬼仙来了。
男人半敞着白色衬衫衣襟,抹掉嘴角的红酒,留着长发扎在后面,“裴真大人,不好动手啊。”
“雪木通,我还没有去找你,你倒是自己找上门来了。”
“诶,裴大人,我只是来看看偷我阵法的是什么货色,完全没有想和您打架的意思。”雪木通吧砸着嘴巴,看向虚弱的何弃,“这样吧,我替你杀了这个凡人,你就别把我带回去了,怎么样?”
“可以考虑。”
为表示诚意,雪木通一只手放在何弃头顶,抓出他的魂魄来,吸入进身体里,何弃的身体软绵绵的倒在地上,没有了呼吸。
“再见。”雪木通转身消失不见,裴真用脚尖动动何弃,已经死干净了。
阵法之内,轮珠的金钟鼎已经被东方裕破掉,匕首直逼心脏的位置,祁相宜的匕首直挺挺的插在轮珠的脖颈上,血流不止。
裴真收起阵法,眼疾手快的在他头顶贴了一张符篆,轮珠的双眼瞪得凸出来,她抬脚一碰,轮珠跌倒在地。
“这是什么?”祁相宜看着奇怪的花纹,与平常见到的符篆不同。
“只是能暂时封住他的魂魄。”
不过现在裴真要揭开这张符篆,轮珠的魂魄从天窍中飞出,裴真一把阴火烧掉了。
“魂飞魄散,这就是你的下场。”
祁相宜回到戒指里。
解决心头一大患,裴真心情愉快,仇已经报了,似乎不再需要东方裕了。
“你受伤了吗?”
东方裕摇头,“没有。”
“那为什么丧着脸?”没有等来回答,裴真自顾道,“你先回家去吧。”
闻此话的东方裕瞬间精神。
第二天大悲寺收到一具尸体,让本就没有住持的寺庙更加慌乱,须弥不得不担起临时住持一任。
一诫站在最边缘看着拥挤喧闹的人群,他看到一个很明艳的笑容,于是一诫穿过人群,想也没想就来到了裴真身边。
“裴施主,是你。”
裴真上下打量着眼前的男孩,一诫有些难堪,正为自己鲁莽的行为而感到后悔时,便听到女人说,“你长高了不少。”
一诫露出两排整齐洁白的牙齿,“自上次一别,已经很久不见了。”
裴真微笑着若有所思,手上的戒指似乎有些浮躁,裴真抬头安抚着。
警笛声响彻云霄,群众自然而然的让开一条路来,年轻的刑警一边疏通人群,一边扯着嗓子指挥现场。